。


    傅念終於停下來自己的腳步,


    站在陰暗寂靜的烏雲之下,這裏似乎剛剛經曆過一場暴雨,


    永燃的豎金龍瞳盯著遠處劈裏啪啦還在從天而降,摔碎在地麵之上的雨滴,吃驚的下巴大大張開,整個人像是看到了黑王從王座之下走出來,看到諾頓在自己眼前複生。


    甚至在這一刻傅念都不沒有心思去理會還在繼續逃竄的路明非,下意識的將手伸到自己腰間的手機。


    然後打開了通訊錄之中的“夏彌”字樣。


    楚子航飆著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一輛摩托車,一路沿著諾瑪對傅念的手機定位從市區尋到了郊區高架橋所在的區域。


    隨著他和傅念之間的距離不停的縮短,楚子航的臉色就變得越冷酷,似乎有千年的寒霜凝結在山湖的表麵,空氣之中刮起的狂風都難以吹起他眉梢下的陰寒。


    他再一次的回到這裏,回到了曾經自己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噩夢之中,卻讓自己始終不敢踏足一步的高架橋。


    那一夜,開足馬力的邁巴赫衝破高架橋的欄杆,從十多米高的天空一飛衝天。


    今天,幾十米高的高架橋像是被人隨手推倒的多骨諾骨牌,一節節青黑的鋼筋水泥山體滑坡般從高處傾倒墜落。


    無數的車輛被阻擋在積水的地麵之上難以前進,橙黃的燈光從近到遠足足拉出幾百米的距離。


    警車閃爍著警笛正在趕往來時的路上,熱心好事的市民聚成一團商討事故出現的原因。他們猜測不久前的暴雨衝垮的路基,猜測某超重的貨車不守規矩經過這裏……


    但他們注定不會商討出什麽真正的結果,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麽自然坍塌出現的結果,而是被一場慘烈的戰鬥波及到,


    至於是什麽樣的戰鬥能夠造成如此強大的破壞場麵,


    楚子航將自己的目光落在傅念所在的方向,隻見他站在一處人流稀疏的陰暗處,


    前方是一堆砸在積水上的青黑鋼鐵碎石,背後是翻滾著凶戾的黑暗。


    在他的腳下,楚子航看到了這個真正的世界。


    碎石之中的積水似乎是一麵鏡子,一麵連接著現實,一麵連接著真實。


    熊熊的烈火在積水中的世界燃燒,黑紅血腥和斷裂崩碎的龍鱗隨處可見,讓見到的人差點以為來到了惡鬼縱橫的地獄。


    鏡子的外麵潮濕噪雜,水流沿著泥濘滑入低處,


    鏡子的裏麵灼熱寂靜,烈火在斷裂的白骨上發出嗤嗤的嘶吼……


    唯一連接彼此世界的交接點,卻是傅念腳下正踩著的那節標誌著零零零的路標牌。


    “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子航控製著自己的嗓子盡量讓自己聲音不顯露異樣,但盡管是他在見過東京的末日之後,也難以平複自己的內心的不平靜。


    時隔多年,暴雨,尼伯龍根,高架橋,熟悉的地點,熟悉的數字,甚至是熟悉的元素亂流。


    這一切像一隻從記憶之中伸出來的手,將他腦袋死死壓在泥土中掙紮。


    “通知學院過來處理吧。”


    傅念背對著楚子航聲音壓抑,似乎有什麽正在形成的漩渦正在他的身後凝聚。


    ……


    ……


    卡塞爾學院


    鐵劍和利爪撕裂空氣,在地上留下霜凍和火焰的痕跡,


    血液剛剛飛濺出來,就被高溫化作血紅色的蒸汽,


    衝擊波在長長的路麵上來來去去,這裏早已沒有任何完整的碎石,連這座尼伯龍根都在搖搖欲墜。


    雙方重複地受傷,都是傷及內髒和骨骼的致命傷,但龍族強大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作用,修複斷裂的肌腱、骨骼和內髒,強迫它們重新聚合,以便再度投入殘酷的戰鬥中去。


    利爪割裂了牆壁,連同牆壁裏麵的鋼筋,但被持劍者成功地閃避了,持劍者捕捉到短瞬間的進攻機會,鐵劍呼嘯著撩起,


    大片的血花濺上了天花板,可利爪也趁機抓住了他的肋部,刺穿了裹屍布,再貫穿肌肉,狠狠地刺入了持劍者的肝髒或者腎髒。


    雙方忽然分開,跌跌撞撞地後退,一直退到後背撞上欄杆才停下。他們背靠著欄杆上緩緩地坐下,牆壁上留下大片像是抹布擦過的血跡,熔岩色的黃金瞳漸漸黯淡,仿佛風中即將熄滅的燈燭。


    寂靜,隻有烈火和鋼鐵發出的撕裂聲。


    畫麵中的兩個怪物像是都已經死了,


    但是正當他們試圖停止有所行動的時候,畫麵之中忽然響起了沉重而又緩慢的擂鼓聲。


    聲音初始低沉像是孩童正提著與力量不符的錘子在玩耍,但很快,出現在空氣中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高昂,


    孩童已經成長成一個腰闊體壯的大漢,大漢使勁的用盡力氣揮舞,以至於整個畫麵都在鼓聲中震動起來。


    他們知道那是什麽了!


    那是怪物的心跳,在強大的血統麵前,停止的心跳再次搏動起來,


    怪物們相互睜開眼睛,金黃色的永燃不滅瞳熊熊烈火般熊熊燃燒,他們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


    然後野獸般狠狠的咬在一塊。


    但畫麵也在這個時候卡住了,怪物們相互衝鋒的身姿凝固在大屏幕之上,


    觀眾們不約而同的吐氣呼吸。


    周圍的空氣一時間溫度開始上升,焦灼的體溫驅趕著脊椎上滲人的冰冷寒氣。


    “簡直是地獄在人間的投影,野蠻在文明的重現!”施耐德壓低著聲音,破風般嘶鳴在空氣中響起。


    如果他見到在日本發生的白王和黑龍互搏的場景,相信施耐德的情緒會鎮定一些。


    卡塞爾學院的中央指揮室,


    曼施坦因,施耐德,副校長,昂熱,甚至是裝備部的部長等一眾卡塞爾學院的決策層核心成員全部都匯聚到了這裏。


    他們坐在房間長形漆過青銅和鍍金裝飾的黑色大理石桌上。


    唯一出現在這裏的學生隻有傅念和楚子航兩個人,作為現場的目擊證人,事故第一發現人,他們兩人的所見對於這場事件的發展有著不可忽視的巨大影響。


    “說說你們看到的過程。”


    昂熱端坐在視頻的正對麵,房間之中昏暗的光澤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麵容,但是傅念能夠聽出來校長此刻心情並不平靜,甚至還有一點壓抑。似乎有著什麽東西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脫離了原本的軌道。


    “我們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他們的戰鬥甚至從尼伯龍根延伸到了現實的世界,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之間激烈不顧一切的戰鬥才導致尼伯龍根和現竟的邊界不穩定,


    才讓攝像頭捕捉到他們的戰鬥場麵,我們才能看到他們如此慘烈的場麵,”傅念攤攤手指了指麵前屏幕上的畫麵,


    “不過他們的戰鬥波及到的現境也因此給當地的交警和正在處理的相關部門帶來了困惑,因為他們並沒有找到真正導致造成如此重大事故的原因,


    不過在我們離開的那段時間,經過諾瑪的刻意監聽,知道處理這件事情的相關部門將問題歸結於了那場大雨,講實話,那場雨下的確實不小,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它隻在下在了高架橋的附近,這也引起了相關部門的疑惑,目前中國的氣象廳正在調查原因。


    隻是相關部門卻將目光對向了仕蘭中學的教學樓坍塌事件。畢竟家長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個充滿危險的環境之中。”


    “那是你們遇到路明非的地方?”古德裏安開口問道。


    “是的。”傅念點點頭。


    “你確定他是路明非嗎?”古德裏安不敢想象自己的廢物學生竟然有這麽大的破壞力。


    “確定。”傅念再次點頭。


    “但路明非為什麽要出現在仕蘭中學?”古德裏安不理解。


    “那真的是路明非?”傅念還未回答,施耐德便率先開口,重新問了一句和古德裏安同樣的問題,


    但傅念知道施耐德在問什麽,古德裏安不在執行部之中任職,不清楚日本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施耐德卻是真切的知道路明非和白王墜入富士山的事情。


    施耐德起身靠近屏幕上那個背生雙翼的身影,又讓諾瑪調出傅念在仕蘭中學追擊的那道身影。


    “雖然視頻的清晰度很低,但我能根據虹膜判斷出,這兩幅照片上的身影都是路明非。”諾瑪給出肯定的答案。


    施耐德抬頭看了一眼主座上的校長。


    校長一言不語。


    “他的對手呢?那個帶著麵具的武士到底是什麽東西?”曼施坦因疑惑的聲音響起。


    看完視頻的他們已經充滿了疑問。


    “奧丁,北歐神話中阿薩神族的神王,天空之神、死亡之神、戰爭之神,也被稱作諸神之父。”古德裏安一副理所當然的盯著曼施坦因,一副很是質疑對方學術能力的眼神。


    “我知道奧丁是誰。我是問這種神話之中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現實的世界之中!”曼施坦因瞥了一眼古德裏安。轉頭看向了屏幕旁的諾瑪身影。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的外形完全符合北歐神話對奧丁的描述,全身被甲胄包裹、披著象征天空的藍色披風,騎八足神馬,手持世界樹樹枝製造的神槍。”諾瑪搖搖頭。


    “而且我們的專員傅念和楚子航也在現場找到了那匹馬的屍體,北歐神話中的八足天馬斯萊普尼斯,”


    諾瑪轉換了一下照片,屏幕上出現了一匹躺倒在地上的巨大馬匹,它的身上倒是沒有多少的傷勢,但是心髒卻被人殘忍的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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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部已經做完了屍檢,那是一匹帶有龍族基因的馬類亞種,凶猛得可以咬死獅子,在路明非麵前,它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掏出了心髒。”


    “可戰鬥中這家夥拿著的是一柄鐵劍?”施耐德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們找到了那支槍的殘骸,猜測是被路明非折斷了。”楚子航揭開桌上的蒙布,露出了下麵的東西。


    那是兩截看起來被火焰灼燒過的樹枝,顏色漆黑,其中一截的末端削尖,形成一個簡陋的矛頭。


    “世界樹的樹枝?”施耐德疑惑地看向楚子航。


    乍看上去委實很難相信這是神話中主神的武器,它更像是從誰家的壁爐中檢出來的柴火。


    “試一下它的極限。”施耐德繼續開口,聲音果斷,不愧是執行部的部長。


    楚子航也絲毫不做猶豫,


    起身從腰間拔出一把烏黑的長刀,同一時間他從自己的口袋中找出兩個硬幣。將硬幣放在枯枝的旁邊,


    他深呼吸,凝神,


    下一刻,就驟然宛如一頭暴怒的獅子爆發出短促的低吼,連續兩刀,分別斬落在枯枝和那疊硬幣上。正常人的視力甚至無法分辨他到底是砍了一刀還是兩刀,他原本就是用刀的好手。


    震鳴聲久久不散,枯枝依然保持原狀,但那疊硬幣在兩秒鍾後忽然倒塌,


    它們被楚子航完美地斬開,直到最下麵的那枚。


    楚子航將長刀放置到了會議桌上,


    “裝備部用鈦鎢合金製造出來的戰術刀,兩刀上被我用了差不多同等的力量。”


    曼施坦因邁開腳步上前檢查,硬幣的斷口光滑整齊,隻有極致的暴力又對力量有著絕對控製的斬切才會造成如此的斷口。


    施耐德教授拿起戰術刀,驚訝地發現裂紋從刀刃部分一直貫穿到刀背,這柄精心製造的武器在剛才的斬切中已經徹底損壞了。


    古德裏安則是一把就抓起了一截枯枝,除了木頭本身的裂紋,枯枝表麵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它的重量也確實像是木製品


    古德裏安神色凝重地放下了枯枝,


    “這就是世界樹樹枝的堅韌麽?”


    曼施坦因朝著施耐德點點頭。


    施耐德則是看向了正坐在主座上一言不語的校長昂熱,


    令人驚奇的是,一向慈祥和善的校長和一向不著調亂言亂語的副校長此刻竟然誰都沒有說話,兩人保持同步的眉梢都證明著這件事情的發生帶來的內心不平靜。


    昂熱對於施耐德投來的目光並沒有反對,點點頭,認同了施耐德的行為。


    於是施耐德將目光看向了楚子航旁邊的傅念。


    傅念無奈的努努嘴。


    他就知道這些老教授們不想讓自己偷懶,他原本就想著反正自己都要上台施展才藝,尋思著就替師兄一把。


    但讓他意外的是,師兄這次居然這麽主動。


    不過師兄再主動也是沒有辦法的,楚子航清楚他的速度和力量,但是這群教授卻沒見過幾次的。


    他感覺自己很像一個表演雜技的猴子,扭動著腰肢,在腦袋上舞動著手臂……


    隻是如果他們知道在他們眼前表演的猴子後背竟是一頭不亞於路明非的猙獰巨龍會是什麽表情。


    驚訝,震撼,吃驚還是轉頭就跑?


    停停停,


    打住打住!


    傅念眼睛盯著已經快走到枯枝麵前的腿,趕緊叫腦子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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