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氏居然拒絕了?”這個消息對於張煌來說也並非完全意外。


    趁著幕府的內亂,南朝不但在近畿、近江、濃尾出於全麵的優勢,而且把觸角伸向了越前、錯非從美濃通往信濃的道路不良於行,恐怕南朝更將一舉侵入幕府的傳統領域。現在西國又落到了南朝的勢力範圍之中,覺得自己實力得到大大提升的南朝公卿們自然有了進一步的野心。不過,南朝的經濟依舊非常的窘迫,而東海卻從所擁有的石見銀礦、但馬生野銀礦和明延銅礦中攝取了極大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下,收回東海控製礦山就成了解決南朝財政困難的必要。當然南朝懾於東海可能的大舉入侵以及可能的對幕府的資助,並不敢輕易的嚐試激進的手段。因此利用大內氏、削弱大內氏就成了一舉兩得的事。


    然而大內氏為什麽會拒絕呢?是為了石見的銀山?是為了不能在長門駐軍?張煌頗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難道大內弘家有這麽強的信心認為自己有力量可以對抗東海嗎?還是東海拒絕整個四國隻要求淡路的舉動給了對方錯覺,亦或是大內氏打探到了當下東海跟蒙胡即將舉行的大戰而認為東海暫時分身無術呢?


    不管怎麽樣,你要戰就戰吧。張煌如是下定了決心,忽必烈給了自己近乎一年的時間準備,不利用起來實在是浪費。就算忽必烈的明詔是用來虛晃一槍的,但幾十萬大軍的動態卻非可以輕易掩飾的,東海自然可以利用內線作戰的優勢靈活的調動自己並不多的兵力。更何況在張煌的大戰略中東海與蒙胡之戰的主力是水軍,馬步軍並不充當決定性的作用,自然不需要讓幾萬馬步軍無所事事的留在東海本土。而且耽羅之戰暴露出東海馬步軍的不足並非一味的靠訓練或是不見血的東操合練可以解決的,最快的成長方法還是讓他們真刀實槍的做過一場。


    “卿立刻調動水軍,三日內將武騎軍、定漠軍、鋒銳軍和蹺騎軍送上長門。”張煌走了幾步,衝著身邊垂手而立的大都督府的楊伯玉命令著。“唐卿,這一仗就交給你了。”唐崢矜持的點點頭,馬步軍兩大將,趙彬在耽羅之戰露了臉,接下來長門之戰自然輪到他上場了。“看起來咱們有幾年沒有教訓日本人了,讓他們又妄自尊大了起來,這一仗,就讓他們清醒清醒吧。”


    “快,上陸。”盡管大內氏號稱擁兵五萬,然而麵對有如篩子一樣漏風的海岸線,在多的兵力也無法阻止東海軍如入無人之境般的登上本州的土地。“告訴下麵的弟兄們,不要考慮捕獲倭奴,這次主上的目標不是這個。”


    浩浩蕩蕩的東海軍從智灘一側登陸,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橫掃了整個馬關,當麵的長門豪族組成的倒幕聯軍紛紛後撤,而從鳥越山城、妙見山砦、梶栗城、幡生城、一宮城等孤立據點中被解救出來的若幹幕府軍則成了東海軍的向導。八月初九,東海軍已經推進到了距離長(門國)府城下四町的長府中尾,此時大內氏的大軍除一部繼續包圍長府城防止城中殘兵與東海軍合流之外,盡數雲集在四王司山一帶橫戈待枕,由此雙方的戰事出於一觸即發的狀態。


    “探題大人,東海軍已經到了城外。”由於東海軍的逼近,大內氏在集中兵力的情況下,放鬆了對長府城的圍困,得到突入城中的本家武士的回報,名越公時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容。“這下可有大內家這些叛逆們好瞧的了。”


    “備中守,不要過於得意了。”金澤時業的麵容枯槁,西國的局麵糜爛,而自己的兄長顯實也因為幕府內鬥遭到流放,在這種局麵下他根本已經到了心神具疲的地步。“即便大內氏失敗了,幕府怕也是沒有規複西國的希望了。”


    “武藏守的意思是?”名越公時可不比金澤時業,時業不過是幕府任命的西國探題,其領地還在越前、加賀、駿河、下野等地,因此即便丟了西國,祖傳的領地卻依舊無事,憑借著這些領地,隻要幕府不倒,金澤家遲早會從安達之變和西國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的,但名越家卻不能。名越家是被前任執權時宗從東國轉封到石見、備中的,而雖說名越家跟長崎賴綱的關係不錯,但是幾十個莊園的領地也不是憑空掉下來的,一旦西國徹底淪陷,那名越家的徹底沒落也在指日之間。


    “東海絕不會好心的幫我等規複西國的,”時業看著這位近似白癡的遠方堂弟苦笑的搖搖頭,其實若不是公時無能,前任執權時宗也不會放心的恢複“二月騷動”(注:文永九年二月,公時之父名越時章與其弟教時在鐮倉被時宗殺死,同時時宗的庶長兄六波羅南方探題北條時輔被接到時宗命令的六波羅北方探題義宗攻殺,史稱二月騷動)中消滅的名越家名,不過現在對於時業來說,這種無能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大包袱。“即便擊敗了大內氏,東海也隻會自己盤踞這片土地。”時業輕輕歎息了一聲。“我等都為東海做了嫁衣啊。”


    “那我等該怎麽辦?名越家的領地可都在西國呢。”胖胖的公時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難不成名越家真的要從我這裏斷絕了嗎?”


    “有可能,大人還是回鐮倉吧。”盡管不可能給予原本的領地,但畢竟是曾經的一族名門,幕府總歸要顧拂一二的,無論是從被鎮壓的北畠氏、新田氏的領地還是從安達一係的舊領中撥出一二個莊園來,名越家都能維持下去,最多混得慘一點,過個幾年,找個關係在幕府高層中一說,少不得還有機會加增一二,倒是對於自家,時業卻很是不看好。


    “回鐮倉?武藏守,你?”公時遲鈍的想了片刻,忽然頓悟一般將目光轉向了時業。“探題大人,莫不是你有了覺悟?”


    “是啊,人生五十年,豈有長生不滅者。”時業衝著公時平靜的一笑,那些生怕自己會回去找麻煩的禦內人們絕對會以自己丟失西國來攻擊自己的,與其到時候被幕府責令自盡,不如選擇以戰死的方式保持金澤家的武名。“明日,我會親自帶人突圍與東海軍會合,長府城內的一切就拜托備中守了。”


    “不,不,沒有了武藏守,我,我怎麽守得住長府城。”公時有些弱弱的說著,金澤時業在西國隻有幾名小妾和幾名幼子、幼女,嫡子千雪丸還滯留在東國,但名越公時的妻妾和幾個子女都在長府,他可不敢隻憑著名越軍所剩不多的力量,守護眼前的孤城死地。


    “放心,我不會將金澤軍盡數帶著的。”兩軍加起來攏總隻有四百多人,時業早就考慮好了一切。“我會隻帶五十騎出陣,至於剩下的金澤家的武士,到時候還請備中守返回東國的時候,將他們送往金澤家。”


    “明白了。”公時深深的低下了頭。“請大人放心,隻要公時能回到東國,一定將這些人安全的送回金澤家。”


    “那就好。”時業舉起麵前的酒杯。“明月皎皎,隻是可惜桂花的香味聞不到了。”


    八月十四日,金澤時業率部從長府城中突出,隨即打著全副大將儀仗的他被近千大內軍團團圍住,左突右擋一番之後,五十名隨行的金澤家武者盡數陣亡,而時業手刃四名突前的長門豪族之後,飲刃自盡,至此西國探題府灰飛煙滅。


    時業即死,大內軍士氣高漲,大內弘家當即決定對東海開戰,數萬大內軍衝下四王司山與東海軍在豐浦一線對陣。唐崢稍稍引兵後撤,退往妙真寺、大乘寺、法華寺一帶以貼近周防灘一線的東海水軍。


    然而之前被東海軍解救的幕府軍並不理解唐崢的舉動,絕大多數的將領憤而采取自發的反擊行動。對於這種變相的騷擾戰和消耗戰,唐崢自然是樂於見到的,於是他坐觀這些自發出擊的金澤軍和名越軍在戰鬥中逐一被大內軍擊敗。在這種情況下,大內軍顯得愈發的驕縱起來,而這個時候,東海軍後續的炮隊、騎軍和援兵也送上了海灘,決戰成熟了。


    “平大人。”唐崢看著跪伏在腳下的日本人,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除了長府城中的幕府軍外,就剩下大人一部還在本官的托庇之下了,為什麽大人不願意和其他幾位一起去位金澤大人報仇呢?”


    “大人,幕府已經日落西山了。”平姓的高畠信諂笑著。“貴國有諺雲,良禽擇木而棲,在下自然是不願為幕府陪葬了。”


    “果然是個識時務的人才。”唐崢才對高畠信的鬼話不信呢,他口是心非的誇讚著。“很好,不過,接下來一場大戰已經勢在必行,本官希望,平大人不是光嘴上說得好聽,還要拿出應有的實力來。”高畠信當然又是一通保證,唐崢淡淡的笑了笑,示意他站起來,又一聲令下,很快一個打扮成漢家服飾的日本人走了進來。“這位是肝付子爵傅兼鑒大人,此戰他擔負藍旗軍副都指揮使。”唐崢向高畠信介紹著。“接下來,貴部就歸傅大人指揮,希望平大人不要口是心非,當然,我東海也是有功必賞的,若是大人做的好了,男爵、子爵也是觸手可及的!”高畠信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唐崢的目光看向傅兼鑒。“給本官看住他,要是有什麽不對,立刻格殺勿論!”


    “是!”傅兼鑒卑謙的向唐崢低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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