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唐副將的到任,張煌無所事事的悠閑日子終於結束了,雖然初來乍到的唐副將最終忍氣吞聲接收了有名無實的左一、左二、左三等三隊,但不知道是誰把是張煌出這個主意的事給捅了出去,結果頭天晚上唐副將就把張煌喚去和顏悅色的交談了一番,順手就把整訓左翼三隊的任務交給了張煌。為此張煌氣得差點罵娘了,要知道雖說他做的是管隊事訓練官,然而各隊本有各自的槍棒教頭,各部隊將也對可能幹預自己在隊中威信和指揮權的訓練官們虎視眈眈,在這種情況下,張煌又怎麽可能把左翼三隊給操練出來呢。但是上官的話張煌又不能硬頂,而且這位唐副將也是有些門路的,左翼三隊的空架子硬是被他給填補的七七八八,光憑能做到這一點,張煌就不敢不聽命。


    於是張煌的苦難日子來了,一天到晚要往左翼三隊跑去,而且去了還要給實權的隊將們擺笑臉,可是對於這個出主意讓自己變成空架子的訓練官,原來就是李正將手下的那些隊將們可不感冒,擎製雖然說不上,但一雙衛生眼球可是家常便飯。


    所幸的是,讓張煌碰壁吃上一鼻子灰的訓練一事很快被激烈的戰事所打斷,不管有沒有訓練好,戰場就是最好的訓練場所。隨著樊城的吃緊,撤下來整訓的勇信中軍又一次被調過了漢水,幾天後傷亡慘重的勇信中軍,又再一次被調下來整補。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仿佛是輪回一樣,整訓、出戰、再整訓,在血火地獄的煎熬下,即便是一開始陷於精神錯亂狀態的張煌也飛快的成熟為真正的軍人。


    所謂戰場輕離別,幾次戰鬥下來,第四將的將士們輪換了幾茬,老資格的隊將幾乎一個不剩,就是謝坤和趙彬也先後一個斷臂,一個腹部中槍,雖然沒有死在當場,可是在襄**資供應如此困難的情況下不躺上半年,恐怕兩個未必還能站起來。至於曾經跟張煌一起圍在楊正將麵前的幾個部將也死了兩個,新來的唐副將更是被一柄狼牙棒砸開了頭,這下倒是便宜了徐立,火線升職,成了能和楊勇分庭抗禮的副將大人。


    “八指,咱們去看看七郎吧。”張煌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袖向李度提議著,炎熱的夏季已經過去了,秋風乍起,讓還沒有領到長衣的宋軍感到了份外的陰冷。“你那邊還有沒有多餘的吃食,一並帶過去吧。”


    “還有不到兩斤粟餅和幾片鼠肉幹。”這些可不是李度貪汙的,要知道勇信軍裏絕大多數都是襄陽城裏的土著效用,他們之所以出來當兵就是為了自己和家人換取一口吃食,要是誰敢貪墨他們的口糧或是撫恤,那一準就有鄉人鄰裏出來跟你拚命。


    “難為你了。”雖然長官們每一仗之後都會進行例行的犒賞,然而在這鬥米百貫的襄陽城裏,下發的會子、銅錢、綾羅、綢緞乃至銀餅所能換回來的糧食屈指可數,更不要鳥雀肉和蛇鼠肉這種高蛋白了。“怕是攢了不少日子了吧。”虧得李度現在的差事不用上戰場,省下一口、兩口的還不影響戰鬥力,要是換成張煌,恐怕連一點吃的都剩不下來。“都帶上吧!”


    張煌和李度走在大街上,放眼望去,滿目淒涼,就一如未來戰爭片中顯示的被轟炸過的城市一樣,襄陽城內的各種建築上的磚石木器不是拆下來修補城防就是被殘留的百姓用來引火取暖了,因此所謂的大街也不過就是一條橫貫城市的泥土大路。


    同樣因為男丁們都拉上了戰場,所以女人和孩子們就以大家庭為單位集中在一起,刨開泥地,掏出地窩子,用殘垣斷瓦那麽一蓋,遠遠望去就一如墳墓一般,形成了襄陽街頭的一道令人慘不忍睹的新風景。


    好不容易挨到了趙彬療傷靜養的傷兵營裏,所見的一幕更是讓人欲哭無淚,成千上百的傷兵就這麽直接擺放在地麵上,缺醫少藥的他們有些疼的不停地在地麵上翻滾,有些卻已經聽任蠅蛆在身上飛舞繁衍,絕大數都是斷手殘足,還有不少腸穿肚爛。。。。。。若不是這樣回去其實就是拖累家人,沒有人會願意在這個地獄多呆一會的。


    “五郎,你怎麽來了。”張煌和李度屏住呼吸在傷兵堆裏尋找著,突然,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了過來。兩人抬頭一看,卻是趙彬一麵捂著肚子,一麵試圖翻身起來。


    “這不能待了。”還沒有走到趙彬的身邊,張煌就聞到一個騷臭的氣味,顯然那些看護傷兵的醫生大夫根本沒有空管理這些在他們看來隻是等死的士卒。“你忍著點,我和八指抬你回去。”說著,張煌示意趙彬平臥下來,隨後張煌四處找尋了一下,卻根本沒有發現可以利用的家夥什,於是他心一橫,一把橫抱起趙彬。“哭什麽,有我命在,就有你的命在!”


    有了張煌的救助趙彬算是救回一條命來,然而此刻襄樊的大環境卻在一步步的惡化。元軍為盡快攻下襄樊,於鹹淳八年(1272年)秋采取了分割圍攻戰術。元將阿裏海牙認為:“襄陽之有樊城,猶齒之有唇也。宜先攻樊城,樊城下則襄陽可不攻而得。”為切斷襄陽的最後屏障,元軍對樊城開始發起了不間斷的總攻。


    這還不算數,隨著寒冬的降臨,物資極端匱乏的襄陽已經把能燒的都用來取暖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軍民們雖然堅持著必勝的決心,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再沒有援軍的話,襄樊的陷落隻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了。


    “朝廷,朝廷是幹什麽吃的。”呂文煥那座襄陽城裏唯一完好的官邸裏,參與會議的高級軍官們一個個怒不可遏,從南宋鹹淳三年(1267年)蒙將阿術進攻襄陽的安陽灘之戰開始算起襄樊前前後後已經被圍困六年了,整整六年呢,朝廷雖然幾次策動大軍解圍,然而無功而返的結果讓守城的將士們根本無法接受。“範文虎十萬大軍就停在郢州,張貴、張順這三千人都能進來,為什麽範文虎十萬人進不來。”


    “大人,朝廷是不是想坐視咱們自生自滅。”又一個將軍站起來質問呂文煥,這在過去簡直是不可想象的,這標誌著,呂文煥的權威開始墜地,也為未來襄陽城內的叛亂埋下了伏筆。“大人,當年咱們襄陽軍可是足足有七萬之眾,”曾在南宋名臣李曾伯麾下作戰過的總管李瑛幾乎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呂文德。“可現而今,闔城能戰之人不過二萬餘人,大人!”


    “李總管,就是剩下一兵一卒,朝廷給我的命令是守住襄陽。”呂文斬金截鐵的打斷了李瑛的話。“本官自會派人急報朝廷,然而朝廷的援兵一日不來,我襄陽便一日苦戰到底,”呂文煥可不是他草包的哥哥呂文德,六年來跟將士們同甘共苦讓他的形象深入士伍之心,雖然現而今他的權威受到動搖,然而他一板起臉,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直麵的。“我不會當漢奸的,希望你們也不要做此類數典忘祖之輩!”


    “好啊,好啊,”就在襄陽城裏暗潮湧動的時候,元大都裏,日後被尊稱為世祖皇帝的忽必烈正滿心歡喜的招待著由他的侄子、波斯的伊兒汗國的阿八哈汗派來的兩位回回炮工匠亦思馬因和阿老瓦丁。“有你等製造的神兵利器相助,朕之大業又何之愁。”


    “請擁有四海、至高無上的大汗、統治從遙遠的海洋至大地的另一頭的偉大帝國的萬王之王放心。”兩個穆斯林以古波斯帝國古老稱呼敬畏的拜服在這史無前例龐大疆域的主人麵前。“我等一定盡心竭力,為陛下奪取蠻子的城市付出我們的微薄力量。”


    “很好,”忽必烈滿意的大笑,他隨之一揮手,托著玉盤的宦官們出現在了兩個穆斯林麵前。“這些珠寶,”忽必烈的手深入盤中,大粒的珍珠和各色的寶石從他的指尖滑落。“隻要你們能抓起多少,我都賞給你們。”


    兩個貪婪的穆斯林對視一眼,臉露狂喜的衝著忽必烈又是一拜,隨後兩人爭先恐後的衝向宦官,一個將手深深地插入後,死死地拽了兩大把,一個聰明一些,雙手合掌之後在玉盤中掏了一把,種種可笑的動作,讓忽必烈忍俊不住。


    “不用急。”忽必烈的話傳了過來。“隻要你們製造的回回炮能幫助朕拿下襄陽,這玉盤裏的東西,朕就全賞給你們。”說話間,忽必烈站了起來,伸出大手向南狠狠地捏了一把。“隻要拿下了襄陽,南方無盡的財富朕將取之不盡,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請偉大的君王放心。”一聽說忽必烈將來可能將眼前價值連城的全部的珠寶賞賜給自己,兩人也暫時摒棄了剛才那副亟不可待的嘴臉。“隻要將軍們能提供我們所要求的一切東西,我們就能為大汗陛下打開襄陽的門戶。”


    “這句話我記下了。”忽必烈臉色一收。“東方有一句話,叫做在君王麵前沒有說笑的餘地,”忽必烈這句話冰冷而殘酷,頓時讓兩個穆斯林又一次深深地拜服下來。“你們要的,我會讓人全部準備好的,但我要的,若是你們無法替我拿到,那等著你們的將是君王降下的無盡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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