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陰沉的入口處辦事大樓,沿著林蔭道一路走過去,可見華廬監獄大致分成兩大部份:北邊是幾排兩層高的磚石樓,樓上鐵窗森森,地下那層尤其給人銅牆鐵壁的感覺。樓和樓之間還有幾行平房,看起來應該像是食堂、倉庫、悠閑室、肯定還有就是提審室、刑房之類的。


    監獄的範圍內種了不少葉子像麥粒般大小的影樹,張紹華還記得,這種樹樹冠寬闊,葉形如鳥羽,遠遠看起來很像彎彎的鳳凰羽毛,因此在兩廣一帶也叫鳳凰樹,此時正值初夏,散開如華蓋的樹上開滿了一串串紅豔豔的鳳凰花,在綠葉的映襯下就如烈烈燃燒的野火,充滿了生命力。


    南邊有幾個用鐵網圍著的活動場所,隱約可看到些籃球架在陽光下寂寞地愣在那兒,也不知道是犯人防風時用的,還是獄卒們的福利。


    迎麵而來的涼風把影樹上的葉子抖得徐徐灑落,象柔和的細雨投進張紹華李佳等人懷裏,帶來一襟淺黃翠綠的溫情,讓人無法把這裏和監獄聯想起來……


    “你們看,斷頭台!”李佳遙遙一指第一棟監獄樓房前麵的空地,大家順著她的指向望過去,見到一個三米多高的“門”字形木架,架子上吊著一把呈梯形的利刀,斜向的刀刃寒光閃閃,讓人望而生畏。


    木架下還有張釘死在地上窄窄的刑床,刑床兩邊很明顯有些用來固定犯人身體的鐵鏈皮扣,刀口下還有兩扇可開合的木板,拚起來就是個圓形,該木板腥黑亮,透著一股浸透了鮮血的陰冷,一看就令人想起行刑時恐怖的場麵,不寒而栗。


    何複生麵上烏雲密布,他家裏遭逢巨變,親人都死在牢獄裏,這裏的氛圍很自然讓他想起在錦州的一切。


    華廬監獄範圍內到處都可以看到二營的戰士們在巡邏站崗,這時,李東海帶著兩名士兵匆匆忙忙從第二棟樓門裏走出來,遠遠就衝著張紹華抬手行禮,那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形於色露於臉。


    張紹華立即邁開大步走過去,很快就聽到一陣陣亂哄哄的聲浪傳來,不用分辨都知道是法軍俘虜們在鬧鬧嚷嚷,二營的戰士們在大聲嗬斥,彼此語言不通,那幾個翻譯顧此失彼,簡直是一團混亂。


    見麵禮後,李東海摘下帽子邊猛擦汗,邊低聲把情況交待了一遍,張紹華點點頭說:“走,我們過去看看。”


    才踏進第二棟監牢的大門,一股汗臊味撲鼻而來,最先撞進耳膜的是兩個孩子尖銳的哭聲,和一個女人在歇斯底裏的怒叫聲,其他人的吵鬧聲反倒成了襯托。


    張紹華也不用李東海帶路了,順著哭鬧聲直接來到那間關押著總督府人員的大房間裏門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直接走進去,但他停住了腳步,在門外低聲和李佳、李東海吩咐了幾句,李佳會意地點點頭,很快向外麵走去。


    李東海也忙跑去資料室取了一大疊東西過來。


    然後張紹華才一手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這裏應該是個會議室,十多個戰士荷槍實彈看守著九個大人兩個小孩,那如臨大敵的款兒讓陳勇何複生等人暗暗搖頭。


    佛蘭夫人正在衝著翻譯大雷霆,一個女傭在哄孩子,管家衛兵雜役們本來在幫腔,忽然看到個一身黑衣,眉宇間不怒自威的亞裔男子穩步走進大門,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福蘭夫人本來背對著門口,看到那翻譯衝著誰躬身打招呼,立即霍然轉身,和張紹華打了個照麵。


    “夫人,您有什麽要求,可以直接和我說。”張紹華和聲細語地開口,客氣裏帶著種無聲的壓力,硬是把佛蘭夫人鎮在那裏,竟為自己在這個東方男人跟前失態而羞恥,忙低頭用手帕擦幹淨了眼淚鼻涕,才抬起頭正視著張紹華強忍抽泣說:“你就是他們的上司?”也就是這些造反的土匪頭子了?


    張紹華微微頷,佛蘭夫人頗為詫異地上下打量著他,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彪悍,其他人也默默看著他,會議室裏出現瞬間不尋常的寂靜。


    他身後的李東海看到團長一進來,也沒說什麽,一句話就令這個渾身是刺的女人靜下來,真是神奇!


    李東海還不懂得英氣內斂的威力有時候比形於色的霸氣更有效!


    “總督傷勢嚴重,我必須和孩子們到醫院,你們,必須保證總督的生命安全!”佛蘭夫人很快恢複了頤指氣使的總督夫人派頭,第一百零一次提出她的要求,張紹華還沒表態,她就指了指角落裏蹲著的衛兵雜役等人,大聲說:“我們,不是罪犯,憑什麽把我們關進監獄裏?!”


    “對!對!我們不是罪犯!你們沒有權把我們關押!”那幾個總督府雜役紛紛大聲抗議:“你們這樣做違反國際公約!”


    那法籍女傭一邊給佛蘭的小女兒擦眼淚一邊說:“先生,請問孩子們犯了什麽罪?請問我一個保姆又有什麽過錯?”


    其中一名衛兵猛地站起來扯開嗓子幹吼:“反對!反對虐待兒童!反對虐待戰俘!”在旁邊看守的士兵立即舉起槍對準他,低喝:“蹲下!”


    這聲音傳到隔壁附近的戰俘牢房裏,立即再次掀起和應的熱潮,戰俘們一棒接一棒地把這口號傳下去,很快整層樓都在回蕩著他們的叫喊聲:“反對虐待!無罪!無罪!!”,這些人還同時敲門撞牆,出有節奏的拍子聲,一下一下越來越群情洶湧……


    “團長!又來了!”李東海低聲說:“他們這樣反複鬧嚷,要不要殺掉幾個鎮壓?”


    他們畢竟都是缺乏實戰經驗的年輕人,心還不夠狠,手還不夠辣。


    佛蘭夫人得到眾人的支持更加理直氣壯地瞪著張紹華,藍灰色的眸子裏驚怒交織,更多的是出對野蠻人的鄙視和不屑。


    對於那些已經被關進小號裏的戰俘張紹華倒是不擔心,反正這幾座牢房很堅固,任你再怎麽鬧,餓上兩天也就沒力氣了,問題是他要好好利用手頭這批戰俘,為華人在越北建立新政權打下良好基礎,這批戰俘若能好好合作,就能事半功倍,更能避免很多節外生枝的無謂麻煩。


    他在喧鬧聲中沉住氣,迎著佛蘭夫人噴火的目光上前半步,冷冰冰地朗聲說:“夫人,如果您認為你們無罪,不該被關進這裏,那麽,請問原來關在這裏,死在你們酷刑之下的越南人,又有什麽罪?是否因為他們犯了反抗強盜入侵自己的家園之罪?!”


    張紹華用流利法語說出這些話,嚴肅冷峻的嗓音在會議室裏回蕩,在場的法國人頓時啞了,過了片刻,佛蘭夫人才反應過來,為己方申辯:“我的丈夫當時已經棄械投降,救治他是你們的責任!我的孩子和傭人沒有參與任何政治活動,你們無權關押他們!虐待俘虜和兒童,將會引起公憤!”


    想到丈夫的性命就捏在這個東方男人的手裏,她知道佛蘭傷勢嚴重,在這裏耽擱多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但骨子裏的驕傲令她做不到向敵人低頭央求,她雖然方才激動得又叫又哭,但那是憤怒的哭叫,句句話聽起來都有道理,正氣凜然,正因為此才得到其他戰俘的支持。


    他們是優秀的法蘭西人,他們高貴的血管裏,流淌著代表正義的鮮血!


    張紹華也不和她吵,隻是抬抬手示意李東海把從資料室取來的圖片文檔攤在長桌上,佛蘭夫人和不遠處的管家雜役們掃了一眼,都被那些照片上血淋淋的場麵嚇了一跳,隻見那一大堆作為監獄記錄素材的照片上全部是越南人在監獄裏受刑的場麵,那些五花八門的刑具,受刑者扭曲的身體、痛苦的表情通過黑白光影定格在那一刻,留下那一幕幕慘烈。


    張紹華指了指其中一張黑白照片上的受刑者,抬起眼說:“夫人,您看這個男孩多少歲?”


    照片上忠實地記錄了這麽一刻:兩名獄卒把一個瘦小的男人按在斷頭台下,一個拉下上麵的木板以固定犯人的頭部,另一個在扣緊刑床上的皮帶,懸在木架子上的刀刃寒光閃閃。


    佛蘭夫人的目光一落在這照片上,象被馬蜂螫了一下般立即移開眼睛,蒼白著臉鼻音濃濃地說:“我不知道!我要見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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