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日本人在走進大門之前,還回頭瞄了張紹華幾眼,兩人嘰裏咕嚕地交頭接耳,小聲說、大聲笑,“支那”、“支那”這兩個字不時從他們嘴裏蹦出來,帶著譏諷的羞辱劈頭蓋麵地砸過來……


    張紹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當麵侮辱過,而且很明顯,對方針對的並不是他,而是自己身後千千萬萬的同胞和無數祖祖輩輩!


    他不敢自認非常愛國,但無論是在二十一世紀或者目前,每當他身在國門外,他時刻都記得自己是一個中國人,站出來就代表了背後的整個民族,為此他很自律,不去做任何丟人現眼的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最近他埋頭在山溝裏累積本錢,而江河鎮一帶的居民對華人都還相當可以,沒想到眼前這幾張越南人、日本人的麵孔,讓他頭一次清晰地體會到這是十九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是一頭得了重病的獅子,倒在泥濘裏氣若遊絲,任由螞蟻跳蚤耗子跳到自己身上吸血的吸血,跳舞的跳舞,得意洋洋地在向全世界耀武揚威。


    是的,三十年代的中國,象一個被人摔在地上的西瓜,四分五裂,到處流淌著血紅的汁液,作為她的子民,張紹華隻能按下胸口熊熊燃燒的怒火,鬆開攥緊的拳頭,在日本人得意的嘲笑中慢慢地轉身離開,心裏暗暗起誓:總有一天,我們要站在世界的頂峰,讓你們這些無知的雜種跪在地上膜拜!


    拖著長長的影子,張紹華躑躅著走向長街的另一端。


    一直以來,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種族歧視,眾生平等從來是他的處世態度和做人原則,但今天,他現自己很傻。


    這是個殘酷的世界,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高高在上的永遠是那些踩著別人屍骨竄上去的所謂“強者”――試想一下,英國法國等歐洲白種人,若不是近百年來仗著堅船利炮,四處掠奪和侵占,何來今日的富庶和繁榮?展望美洲大陸,若沒有白種人對印第安人血腥的種族屠殺和土地吞並,何來強大的美利堅合眾國?!


    還有日本這個小小島國,二戰之後什麽日本人民奮起圖強,什麽從戰後的一窮二白到後來的經濟騰飛,統統是騙人的謊言!丫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事變悍然侵略中國開始,到1945年被迫投降的14年間,小鬼子的鐵蹄踏遍亞洲,連西西伯利亞都吞下去一大塊,從中國韓國印度泰國甚至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等等,哪一個國家不是被他們搜幹刮淨?!沒有這筆掠奪回來的巨大財富,小日本今天還不知道在哪個旮遝裏蹲著啃蘿卜呢!


    他抬起頭長長舒出口氣:這就是事實,沒有實力,這個世界就沒有公平可言,平等隻是個幌子,我們如果不想被人踩在腳下,就必須站起來,對準衝過來的敵人,狠狠重錘出擊,把他娘的雜種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走著走著,忽然,張紹華憑著軍人的直覺,感覺到身後有人在若即若離地跟蹤著自己!


    莫非想打劫?他放慢腳步,活動一下腕關節,心裏恨恨地想:來得好!老子今天就大開殺戒!!!


    身後果然傳來一陣細碎遲緩的腳步聲,張紹華站定了,利索地轉過身去,銳利的目光象箭矢一般直射向來人,身上凜然之氣遽增,整個人就如蓄勢待的雄獅!


    那是個頭亂糟糟的中年洋人,臉上肌肉鬆弛,衣衫淩亂,爛遢遢的西裝背心口袋上還吊著根表鏈之類的玩意在晃來晃去,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個落魄鬼佬,他見張紹華忽然轉身凶神惡煞地瞪著自己,忙停住腳步,不敢繼續靠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你鬼鬼祟祟跟著我幹什麽?”張紹華開口就用法語甩過去,心想就你小子一個人就敢來找茬?!不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吧?


    那洋人愣了愣,猶豫地用英文說:“先生,您能聽懂英語嗎?”


    “什麽事,說吧!”張紹華很不耐煩地用英文問。


    “嘻嘻!”那洋人上前一步,獻媚地笑得下巴的贅肉不停抖動:“嗬嗬,先生,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是個不凡的中國人,您要是想進巴黎之夜喝一杯,我可以帶你進去,嗬嗬!”他說到這裏,很自豪地拉了拉那件破舊背心,挺起胸凸起肚說:“我是美國人,我的名字是喬治?道格拉斯。”


    切!鬧了半天是個想混酒喝的醉貓,張紹華有點失望地放眼看著在長街盡頭閃爍的那塊霓虹燈牌,冷冷一笑:“多謝了,但我對那種地方沒興趣。”


    什麽巴黎之夜!老子還看不上眼呢!南寧的酒吧遍地都是,什麽威格酒吧、蝴蝶吧、寶龍國際會所,隨便找一間出來哪個不比你們強?


    喬治比他更加失望。


    來到亞洲之後,他接觸過很多華人,那些華人大部份愛穿一身可笑的長衫或肮髒的短衫,對洋人的態度總是謙卑的,被動的,逃避的。


    但眼前這個華人……他身上那套合體的西裝線條流暢悅目,一眼就知道不是一般貨色,還有他的舉止神態裏隱隱流露出罕見的自信和豪氣,顯得如此的與眾不同,令喬治推斷他是個非富則貴的高等華人,不然喬治也不會跟蹤到此。


    ――他喬治雖然倒黴了,但一杯酒錢還是有的。


    “先生,您是中國人?那是個美麗的地方,我去過,很喜歡那兒,可那個美麗的地方卻不喜歡我。”他攤攤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我們的民族熱情好客,隻要是朋友都會受到歡迎,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讓我的祖國反感的事?”張紹華忍不住諷刺他,心想,你小子不是賣鴉片吧?


    “no!no!”喬治連連搖頭:“我帶貨物到中國,在福建海域遇到強盜,被洗劫一空,不得不跟著在香港的美國貨船隊來到這裏,在等他們返航。”


    美國貨船隊?


    張紹華的眼角跳了跳,平了平心情說:“那邊有間藍山酒吧屋看起來還不錯,您認為怎樣?”


    “藍山酒吧屋?太好了!”喬治喜出望外,忙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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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青磚石路走到那間由石庫改裝而成的藍山酒吧,從沉穩厚重的烏漆大門走進去,高高的圓拱頂,從吧台桌椅到牆上柱子上富麗堂皇的裝飾,無不體現出濃濃的巴洛克風格,幾盞剔透的水晶吊燈巍巍顫顫懸在半空,燈光調得暗暗的,把這裏映襯得更加韻味十足,氣勢宏偉,充滿18世紀的歐陸風情。


    酒吧內坐滿了到此消遣的洋人和亞裔,穿著短裙的濃妝吧女如彩蝶穿花帶給客人殷勤的服務;正中央有個圓形的小高台,幾名樂手在上麵很有分寸地在演奏,讓似有似無的爵士樂從他們手裏的樂器流出,在空氣裏飄蕩著,成為恰到好處的背景。


    他們在吧女的引領下找了個靠牆的邊角位坐下,喬治忙著點酒,張紹華則把整個酒吧掃視了一番――這是他當兵後養成的習慣,每到陌生的公眾場所,總是要占據可縱觀全場的位置,而且第一時間總是瞄定該場地的所有進出口,大致觀察在場的人群,覺得自己對這裏心裏有點譜了,然後才能定下心來該幹什麽幹。


    喬治在灌了幾杯下肚後,才有空停下來真誠地和張紹華說:“謝謝您的慷慨,請問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以後我會報答您的。”


    桌上燃燒的蠟燭之光,把張紹華臉上的輪廓雕琢得沉靜英氣,看得喬治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華人,也許就是能幫自己翻身之人!


    張紹華看了他一眼,無所謂地回應:“幾杯酒而已,不足掛齒。”


    他的眼神似乎在說:報答我,就憑你?


    喬治那被歲月淘洗得沒剩下多少的自尊心還是被刺痛了,他往前湊了湊,神神秘秘地伸出三根手指,做了個手槍的動作,低聲說:“我們幹的是這行,這批貨本來是要送到廣西的,但半路給海盜劫了去……亞洲實在太亂了,朋友,你若想要三兩枝玩玩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什麽?張紹華差點沒嗆死,不是吧?丫是個軍火商?我靠!和張龍這現代軍火走私販對比起來,你小子也太沒台型了吧?!


    不知道張龍看到喬治這個丐幫幫主版的“同行”,會不會激動起來從此否認自己幹過這行?!哈哈!


    喬治被張紹華那古怪的笑容弄得有點尷尬,他忙補充:“朋友,我說的是真話!除了軍艦,隻要你出得起錢,我都能給你弄來,一支春田步槍15美元,一支湯姆遜衝鋒槍45美元,勃朗寧手槍1o美元,手雷3美元,子彈1oo美元一萬,要多少有多少!”


    張紹華把一塊炸薯片扔進嘴裏,裝得漫不經心地說:“真的?要多少有多少?”


    “當然是真的!”喬治舉起三根手指誓:“我以上帝的名義保證!……但買方必須先交一半訂金,這是我們美國人的規矩。”


    什麽美國人的規矩,明明是你手頭沒了本錢,想空手套狼吧?張紹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手段,但卻不動聲色,淡淡道:“你說的都是輕武器,你們沒有重武器?”


    喬治奇怪了,誇張地瞪大眼睛問:“上帝啊,重機槍、迫擊炮、山炮、溜彈炮這些都是需要大價錢的,您要來幹什麽?難道您要回中國搶總統的寶座?”


    張紹華被他誇張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故意板起臉很正經地說:“不,我要去美國搶個總統來做做。”


    喬治怔了怔,隨即也哈哈大笑,他知道張紹華在開玩笑,也知道張紹華不想說,行規矩使他沒有多問,隻是繼續做出種種關於質量和信譽的保證。


    最後,張紹華豎起食指和中指說:“您既然販賣軍火當然知道軍隊的火力配置,您給我按照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標準購買一個連的武器裝備和單兵用具,我給你這個數目,美金交易。”


    一個連!這可不是筆小買賣!難道上帝再次把幸運之門為我打開?


    喬治有點懷疑自己的好運氣,不禁狐疑地問:“兩萬?一個連的裝備不需要那麽多。”兩千肯定太少了,根本不可能。


    張紹華說:“剩下的您給我全部買成春田式步槍配上子彈,我不和您討價還價,隻要您的價格合理,我將來還會需要很多。”


    喬治久久盯著張紹華,那點酒意早就蒸得無影無蹤,他的腦子在急運轉:對方一開口就是一個連的裝備,還一直詢問重武器,沒有一個團的軍力是不需要重炮的,這個神秘的華人到底是什麽來路?隻要我這次能把老本賺回來,我管他什麽來路?


    他和幾個跑單幫的軍火商知道中國正在內戰,武器有很好的市場,就決定合資跑一趟,由於路途遙遠,橫豎是走一次,大家都想著數量越多越好,喬治把自己全部積蓄都押了進去。


    沒想到貨到了香港,國民政府廣西軍械局派來接頭的代表忽然要壓低價格,喬治他們不想等時間,決定走水路北上,賣給知道信的東北軍,結果在運輸當中被人搶劫。這種軍火走私行為是不能拿到官方的,所以無法得到美國大使的幫助,私下裏又解決不了,隻好自認倒黴,和幾個合夥人在香港上了其他同行的貨船,準備等人家在河內交易完畢,就蹭船回國。


    這筆生意最好能戰決,如果能盡快收到訂金,他立即去找正在美國販賣軍火的同行,也許還來得及把這批貨弄到手!否則要跑回去一趟,風險大不說,這華人肯定不會讓自己拿了訂金就跑回美國……


    想了半天,他揚手把剩下的酒倒進喉嚨,信約旦旦地表態:“朋友,我是個有著良好信譽的美國商人,我以上帝的名義向你誓,我一定把價錢壓到最低,而且絕對保證質量!”


    張紹華微笑:“您先把這批貨給我辦好了,在我們相互建立起良好的合作關係後,我還需要很多機械設備,通用機床、電設備、醫療設備等等,非法的合法的統統都要,有沒有問題?”


    喬治興奮得紅光滿臉:“好!那我明天就帶您去看貨版,您看對了就先付定金,我保證按時把貨送到您家門口!”


    張紹華想了想說:“我姓張,我需要您幫我把貨送到江河鎮附近,到時候我的人會出來接收……明天,我們還在這裏碰頭,你說的時間吧。”


    “好!那就早上八點!”喬治緊緊抓住這個翻身機會,一錘定音。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第二天,喬治如約把張紹華帶去這夥美**火販的地盤,看了貨版,張紹華對他提供的貨色相當滿意,也就很爽快地把1萬美元的現金遞給喬治,喬治樂得不行,幾乎把胸膛都拍爛了,許下1o天內把貨送到的諾言。


    張紹華把對方開的收據(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本想簽個合同,奈何自己還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折起來放進口袋裏,正打算告辭去想辦法看能不能弄到個假護照之類的,這時,悄悄爬升到屋頂的太陽透過牆上的小氣窗射進來,落在淩亂的角落裏,折射出一束耀眼的光,忽閃忽閃地吸引住了張紹華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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