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並未被送去長洲。因為兩天以後文禾得到消息說那花嬌娥又從長洲消失了。


    而自那晚之後清歌便再未像以前那樣驕矜。隻是她眼裏總是含著一抹哀怨言語愈冷淡不愛見人。


    文禾看來並不以為意。他忙著收書。他的書籍一日日增多卻明白地告知清歌不用她幫忙了轉身便把我抓了壯丁幫他去整理用了一個很好聽的借口:宋掌籍曾宮中書庫整理管事在我宅雖大材小用但願能者多勞。


    我看著慢慢被堆滿的大書櫥呆。他收集了如此多的書稿內容涵蓋幾乎大明學術生活的各個方麵:曆史、經濟、軍事、科技、曆法、音樂……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不是要改變這曆史軌跡麽那還準備這些東西幹什麽?如果大明得以繼續後金不入中原那麽那種全國性焚毀篡改書稿的活動便不會生為什麽他還要收集呢?難道這是他為了應對他所說的“殊途同歸”結果所進行的準備?我很想好好問問他但他總是輕輕搖搖頭告訴我珞兒我還沒想好。


    這日子過得平淡而安逸。我很滿足是的明知危機四伏卻貪戀他身邊那逐漸染上秋色的和煦陽光。在晴空底下把他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帶著江南潮濕氣味的書本攤開在石桌上一一晾幹。獨自守著滿園荼蘼靜靜等著他歸家後的那一聲呼喚。


    我來大明之後最安心的這一段時光持續了兩個月餘。中間有許多嚴重而遙遠的事件在生:


    後金軍入大同、張家口又保安、懷來京師戒嚴;


    後金軍又圍宣府、掠永寧入鎮羌、得勝二堡;


    後金軍破代州;


    李自成殺鹹寧知縣洪承疇援兵至李向西遁逃;


    後金軍攻保定竹帛口殺千總張修身;


    陳奇瑜專事招撫入漢中解降盜萬五百勒令回籍降盜回途仍殺掠不止官兵捕斬三百餘級;


    流寇攻克白水縣縣令龐瑜先行逃遁;


    江西、河南、雲南大旱;


    應天地震;


    ……


    幾乎每天都有令人惶恐的消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每一條都引起大家的情緒動蕩。我也時常會想那朝堂之上每天獨自坐在寬大龍椅上的人是不是仍要接過那厚厚的一疊奏疏和急報然後在禦書房裏徹夜不眠。我離開京師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這一晌貪歡的不良念頭在我心裏翻轉乃至折磨使我每當聽到戰事變化和天災連綿就生出一種擔憂以外的難過。


    這世上也許隻有一人能減緩這難過。所以我總是在不安的瞬間拉住他的手感覺自己的顫抖被他溫存的摩挲慢慢穩定下來。


    “又怎麽了珞兒?”文禾握緊我的手放下手裏的毛筆。


    我搖搖頭把另外一隻手也伸給他。


    他眼裏閃著笑意把我一雙手暖在掌心裏湊過來說:“和平年代的小妮子受不得戰報驚嚇?”


    我不置可否地笑一下然後故意嬌柔說:“天氣冷了嘛南方陰濕我不慣找你取暖也不成?”


    “在下榮幸。”幹脆他把我的手揣進他懷裏這樣一來我就幾乎貼著他胸膛。


    感到他暖而清香的氣息吹拂耳畔我一刻失神:“文禾……”


    “初冬了珞兒。”他捏捏我的交領夾襖“你要做小壽星了。”


    “嗯?”我疑惑了一下更多是因為還沉溺在他低沉寵愛的嗓音裏沒反應過來。


    “到你生辰了我要幫你慶生。怎麽聽不明白?”他輕笑。


    我越過他肩膀看著窗紙上映下的瑟索樹影問:“你怎麽曉得我的生辰……”


    “我看過你的身份證你忘記了?推算一下夏曆不就知道了。十月初七二十三歲。”他回答。


    “文禾那你的呢?”我歪著臉看他。


    “七月初十。”


    “真的假的?我十月初七你七月初十?”我驚訝繼而又想起什麽掙開他叫道“文禾!我到南京那日你生辰!你當時為何不告訴我你都沒有慶生!”


    “我從來不慶生。”他平靜地摟住我掙紮的身子“我的生不必紀念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可慶祝。”


    “當然有”我望著他“有你的生才有我今日幸福。”


    他略怔一下雙眸深沉起來用指背輕刮我臉頰。我接著說:“有我今日幸福你才會覺得幸福……所以對你來說生辰難道不值得紀念?”


    他哈哈一聲笑轉而擰一下我鼻尖在我唇上迅啄了一下:“真是大言不慚。”


    為了他展開的歡顏我很樂意大言不慚。窩進他懷裏聽到他說:“想如何做壽呢小壽星?”


    我說:“不想做。我隻對壽禮感興趣其他吃喝客套一概不要。”


    “夠現實。”他笑意未絕“那麽我們不擺席光收禮。不過恐怕你隻能得到我這一份禮了。”


    也是。在南京沒有寧蔻兒程丹墨胡黽勉陶玉拓……隻有文禾。我閉著眼說:“那你便帶我去遊玩好了。”


    “想去哪裏?”


    “……不知。”我聽見他思考的沉吟。


    “容我想想決定了再告訴你。”他最後說。


    我點了一下頭覺得這懷抱太過舒服逐漸被困意包圍。


    不習慣長江地區冬季的陰冷潮濕我每日都死守炭火不放。不得不離開時也揣著手爐。


    紅珊開門進來帶入的寒風吹得我一哆嗦又往炭爐挪一步。


    “姑娘小心燎了頭。”她見我怕冷成這樣笑道。


    “嗯我會小心……你手裏拿的什麽?”我見她捧著一個錦盒問。


    她把錦盒放到我身邊桌上說:“今日方才送到的隻提了姑娘名字收沒有送禮的人名。”


    “沒名我怎麽知道它是否危險是否可以打開呢?”我半開玩笑說。


    “大公子已經說過這點了所以他已經打開過了讓我告訴姑娘他是怕有事希望姑娘別怪。”紅珊說。


    我起了好奇便拿過盒子來打開一看是一層錦緞包裹的紙盒再打開一層現是兩塊很眼熟很眼熟的東西。


    “好成色!這是上好的沉安息香呢姑娘……這很貴的不知道是哪個朋友送的呢。”紅珊驚訝地看著盒裏東西。


    就是這玩意害得我惹了彤史記事被皇後貴妃驗身我怎麽可能不認得它?我也很明白這到底是誰送我的。隻是問題在於他是將它作為生辰禮物送我的麽?如果是他如何知道我生辰的?我當初入宮的記錄並未寫我的真實資料他會這麽湊巧就在我生辰前幾日送禮物?


    我拿著一塊沉安息香疑惑不解然後對紅珊說:“燃上看看。”


    紅珊接過香拿去香爐點了。不久那熟悉的靜謐安撫氣息彌漫開來。我嗅著這沁人香味望著嫋嫋浮生的煙雲胸口像突然有什麽堵住了。這時隻聽紅珊對門口道:“大公子。”


    我抬頭看到文禾正盯著這盒遠道而來的禮物。他對紅珊說:“先下去。”


    紅珊走後他過來拿起盒裏的香放在手裏掂掂又吸了一口室內的氣味問:“誰送的?”


    我回答:“可能是皇上。”


    他並不驚訝而是皺著眉毛打量這塊香。我明白他的疑問跟我一樣很想聽聽他的答案。


    “他比你我想的都神通廣大。看起來不似我以為的正焦頭爛額嘛。”文禾把香放回盒子裏。


    “可是為什麽呢?”


    “你最好能親自去問他為什麽看看他肯不肯告訴你。”文禾莫測地望著我“珞兒我想好帶你去哪兒了。”


    “去哪兒?”隻要不是雲夢山春日澤。


    “我留在長洲文家的人告知我花嬌娥又在長洲了。事不宜遲我們去長洲帶著清歌。”他說。


    “你這是假私濟公!”我抗議“你不是為了給我慶生文滄符你過分。”


    “怎麽不是”他戲謔一眼“去了你便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給你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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