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良婚禮的第二天。我帶著未滅的頭痛去郊區的山上。


    清光院裏共有八位道士。這是田美告訴過我的。她學考古學對宗教興趣濃厚因此周圍寺院觀庵都去遍了知道很多逸聞。她還說這裏的簽子和符久負盛名。好吧我且無事死馬當活馬醫。


    我搖了竹簽得號尋著堂裏的架上簽文找去。交了點零錢小道士給我一張桃紅色簽文。上麵畫有鬆花雲濤兩古人像。簽文道:


    上上


    嘹嚦征鴻獨出群


    梅山樹下怨難分


    雲程此去無多處


    朝雲暮雨各有憑。


    我看得十分糊塗。這怎麽看也不是上上簽啊。這時一個胡須灰白糾結的道士來喚小道士。看我在堂中呆便伸手拿了我的簽文去。看了一會撚著胡須又看看我。我鬱悶地問:“道長這簽文無誤?”


    他把簽文還給我溫和地回答:“我們這裏簽文都是仔細寫來的不過這簽沒有別人抽到過很是難得。姑娘不必擔心是上上簽沒有錯。”


    “可是……”我心想那“怨”又何解?


    他似是看出我心裏的問繼續說:“隻需往前走便是遇到什麽都不必慌張。萬事環環相扣都是自然。將來姑娘再來時也許會不同光景但這院裏的鬆柏梅花也還是在的。”


    我更糊塗了。我想了想說:“道長要不我求一個符吧。”


    他搖搖頭笑說:“姑娘不需要符了。”


    嘎?這什麽意思?


    道士轉身跟小道士說:“快去找明先生來。”然後他又對我禮貌地一點頭就出門了。


    我站在門口抬眼望著梅樹枝椏間的細碎藍天。這春日豔陽看不盡天光明朗。回過臉來卻在屋簷之外看到不遠的山石六角亭裏坐著一個男人。他的衣衫沒變式沒變隻是手裏由一個電腦包換成了一張琴。山風輕揚將他的衣袂翻卷也使他琴聲隱約飄散。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臉隻是覺得那輪廓很舒服。他是如此專心乃至仿佛萬物不礙與蒼穹白雲、空山樹影渾然一體。


    我一個人又了會呆出院門下山。


    田美回來是在三天以後。她現廣良走了捶胸頓足雖然她轉天也還要走。


    廣良去享受一周的婚假。我和田美在公園曬太陽。我告訴她我想找工作了。她說她老板家有公司招人問我願意嚐試不。我說胡不可?這大概算是最近的第二個好消息。然後我們一起吃了晚飯。分手之後我步行回家。


    路燈改建後馬路也漂亮很多。我沿著人行道轉入樹影斑駁的巷子就快到家了。看看手機時間心想也許還能看上一集電視劇。


    可是等我再抬頭時麵前多了兩抹黑影。


    我隻聽到一聲溫和而毫無抱歉之意的招呼:“姑娘得罪了。”來不及說一個字就沒了所謂意識。


    已經醒了起碼半個鍾頭了可是我不睜眼。我身上並沒有哪個地方疼痛但是很軟沒有什麽力氣。我聞到自己衣服上有淡淡仿佛麝香與檀香混合的味道。


    外間有兩個男人在說話。我認得那個相對蒼老些的聲音是那天為我解簽的老道士。而這屋裏味道……我知道了在清光院。但那個相對年輕的嗓音那一把好聽的低低嗓音說話卻冷冷淡淡十分陌生。肯定不是小道士。


    “先不進去了等她醒了我再來吧。”


    老道的咳嗽聲說:“不看看她容貌身形或者其他?”


    年輕聲音回答說:“重要的都看過了其他都沒有什麽關係。”


    “那麽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呢?”老道問。


    一陣衣服窸窸窣窣年輕的嗓音說:“待她醒了我再問上一問吧。隻要不是太多事的父親也好應付。”


    父親?應付?我實在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看見這個小內間裏並沒有別人於是睜眼。孰料剛睜開眼兩秒老道就閃過門旁看到了我愕然的臉。他倒是立刻笑起來:“明殤先生這姑娘醒了。”


    一個身影從老道身後轉過來卻是那個怪人。


    “是你?”我脫口而出。這是那個我見過兩次的青衫男人。如果不是衣服也許無法一刻認出。他看著我眉毛一挑。


    如果廣良在這裏定會說:你認識這麽一個人我早知道就不介紹米夏給你了!


    但是這個麵帶英氣身修神定的男人我根本算不上認識。而且我一直疑惑的是這麽看起來他似乎也不是道人那他幹嘛要蓄穿古人衣服那?


    他並不搭理我的話。徑自走到我跟前歪歪頭打量我。是不是稍微有些姿色的男人都有當激光掃描儀的愛好?皮囊天生算得資格麽?我氣不過故意立刻從木榻上坐起來。


    “回答我三個問題。”他說。


    “應該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立刻回敬“你是誰?為什麽把我弄這來?你是法盲嗎?”


    他扭頭看了一下老道臉上表情很奇怪。然後回過頭來看著我說:“我是明殤。我要娶你為妻。我也不是法盲我知道的法可能比你多。”


    “等等……”我大腦暫時空白了。娶我為妻?


    “該我問了。第一你婚配了嗎?”他一秒也不停頓地開始問我。


    “……沒有。”我不由自主機械地回答。


    “第二你是漢人嗎?”


    我一頭霧水:“漢人?……漢……我是漢族。”是一回事嗎?


    “好”他眼神專注但是沒有情緒“第三你身有殘疾嗎?”


    “你才殘疾!”


    他戲謔地牽牽嘴角說:“很好。宋瓔珞。”


    我下意識伸手摸我的包。


    “是我看過你的證件。”他知道了我的意圖“但是看你證件之前我已經知道你叫什麽了。我也知道你父母叫什麽。”


    我立刻惱了:“混蛋你憑什麽這麽幹?”


    他傾身與我平視一字一頓地說:“就憑我是明殤。就憑你抽到了我的簽。”


    我緩緩揚起手在他的注視下“啪”地打在自己腦門上。確實疼。不是夢魘。


    他直起身對老道士說:“給她單獨備飯讓她在這吃吧我要去見父親了。”


    老道點頭。


    這個叫明殤的男人又看了我一眼我能感到那目光的後麵是腦袋裏千萬個零件運作的景象。他一轉身就出門了。


    “等等!”我喊出來時早看不見人了。於是我怒視老道。


    “貧道複姓司馬道號赤真瓔珞姑娘與我院裏道人同食不同桌就可以了。”他不緊不慢地說。


    “你們到底是幹嘛的?”這是赤裸裸的綁架!我起身就往門外去。


    “院門已鎖姑娘還是安心等明殤先生吧。”他說。


    我站住說:“我需要一些解釋。”


    老道還是不緊不慢:“這是明殤先生的事。”


    “如果我硬要走你們想怎麽樣?”我想起我的包。


    “姑娘的手機已經在明殤先生那裏你要硬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你即便走了明殤先生也會讓你再回來周而複始不也無趣?”


    他們怎麽老是洞穿我想法?


    “你們這到底是唱哪出?我有家有父母不讓我走我的親人朋友都會知道你們也脫不了幹係!”我幹脆又回原位坐下來。


    他想了想仍然說:“這是明殤先生的事。對不住。”


    我看了他一分鍾。然後說:“好我等他回來弄個明白。”


    赤真道人溫和地一笑無聲地走了出去。


    可誰曉得明殤兩天後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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