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先前聽見個周字,遂站住了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快待聽完這細細的一篇話兒後,心裏頓時不自在起來:原來她今年也二十歲了。上次管事的來替年紀到的小廝們說項時,她裝病混瞞過去。因她是獨個兒被賣到賈府,家人仍在外頭,算不得家生家養的奴才,便也沒人認真計較此事。


    問起她為何裝病,這其中又另有個緣由:她自打進了賈府,自覺日子過得比先前在家時強上許多,故而便一直處處小心伺候,唯恐被趕了出去。正巧彼時新封的趙姨娘跟前兒缺個一等的丫頭,因見她難得小小年紀便勤謹認真,管事的人就薦了她上去補了這個窩。


    因她見賈政待趙姨娘更與別個不同,便一心一意侍奉趙姨娘,巴望能托賴個俊兒。不想趙姨娘生性有些糊塗自大,頗有些扶不起來。好在待下人寬厚,便也罷了,依舊用心服侍著。遇事百般還肯勸說幾句,偶然趙姨娘生氣犯混,也虧得她攔住。


    隻是心裏到底還不大甘心,自想,難道一輩子就這麽著,年歲到了拖出去配個小廝了帳不成?雖亦知前路茫然,仍不願就此丟開,故至今不提嫁人二字。家中父母打發人來說時,隻推說契約未到。家裏因見她每月皆有出息捎回來幫補,說了幾次見不中用,便也漸漸丟開不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但眼見年紀漸大,心中到底有些煩燥。平時不自覺對各家的老姑娘留心起來,悄悄拿自己同她們相比。因見除開賈母房中的海棠,自己的仇人周瑞家的養的大姑娘,也是與自己歲數相仿,尚未出聘。心中不免便有幾分稱意之快。


    哪想今日忽聞得她非但嫁了,擇的還是正經人家,頓時猶如雪地飲冰水,炎夏吞熱炭,頓時滿身不自在起來。欲待諷刺幾句,又恐將話引到自己身上,自討沒趣,說不得忍了氣走出來。


    一路越想越氣,待回了院兒裏,終是未能按捺住,同趙姨娘說了。末了,又道:“這周老婆子仗府裏有事,欺上瞞下地騙弄,現下可好,太太將侄女迎進門了,她也落得嫁妝把姑娘送出去了。可恨太太還成日家誇她勤快肯操勞,殊不知都是撈到自家口袋裏。”


    趙姨娘不知她心事,聽罷又另有一番計較:“喜事一場,不就圖個大家歡喜?現兒歡喜的都是旁人,咱們可一點兒好沒落下,日後大家說起來,不說咱們不想,反倒顯得沒本事似的。那死婆子一個陪房,尚且得了許多好,我正經的房裏人,如何能被她比下去。”遂立意不管不顧,要將前兒的心願遂了。


    若在往常,芙蓉多半要勸她莫太急燥,宜徐圖之。現下因她深恨周瑞家的,又妒忌她家姑娘,巴不得竄掇著去。聽趙姨娘如此說,正中下懷:“奶奶說得很是。便是太太等一幹人麵前,見奶奶開口,也沒個推托的理。沒得由著下三等的奴才都可著勁兒掙足了,還有了臉麵,正經奶奶卻避讓一邊的理。”


    商議既定,恰巧這日下了學,迎、探、惜三春都來王夫人這邊房裏說話。探春道:“昨兒老太太問咱們,說鳳姐姐打小同咱們一起頑的,如今她大喜,往後又是一家人,合該送份禮。今兒便過來同太太商議了,用官中的錢措辦了一份,托了咱們三個的名字送過去。隻是我卻想著,她常來常往的,同咱們又好,不比別的嫂子。除了這份官中的,實在私下也該再送一份。”


    此時王夫人已回前麵料理事務去了,房裏皆是姑娘們並伺侯姑娘們的人,說話也便當。迎春聽罷說道:“三妹妹說得不錯。隻是鳳姐姐家掌著外國器物采買,從小什麽新奇頑器沒見過,隻怕未必稀罕咱們送的。”


    惜春接口道:“二姐姐這話雖也有理,然俗語雲禮輕人意重。便是咱們送根草過去,她也得承咱們一份心意。”話音未落,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另外二春也跟著笑,屋內下人亦多有掩口偷笑的。


    探春撫著胸口,忍笑道:“話雖如此,隻是若真圖便宜包根草過去,她過來後必定要同咱們鬧的。依我說,哪怕隻為日後省事,還是用心打點起來的好。”


    迎春笑道:“寶兄弟最肯同你頑,說你主意比史大妹妹還多些,就由你這聰明人來給咱們想法子罷。”


    探春道:“二姐姐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我可沒雲丫頭那般淘氣,從沒扮成小子去嚇唬人。”


    說到這個,惜春又笑起來:“那天二姐姐可被嚇得不輕,幾乎沒軟在地上。”


    迎春麵色微窘,道:“換成是你,乍眼看見自家床上躺著個穿男人衣裳的小子,你能不被嚇著?可恨她當日還故意歪躺著臉衝裏頭,存心教人混認。等人家嚇倒了,她還站在旁邊笑!”尚未說完,眾人想起當日湘雲騙了老太太又嚇迎春的光景,早又大笑起來。


    探春笑了幾聲,忙正色道:“好了好了,也別單顧著說這些閑話。因我想著,我們三個雖都有些月錢,然一月裏不經官中,私家動用的事體上多少要出去些。縱有節餘,也不過幾兩幾錢。實在操辦不起什麽幾百幾千兩的好東西。依我說,這禮物就得送得新奇又好頑,縱然輕省,卻不致令人嫌棄才是。”


    惜春歪著頭,弄著辮稍說道:“話說得容易,但做起來卻艱難……”見探春笑意盈盈毫不在意的樣子,頓時猛然省道,“我知道了,三姐姐心中定然早有成算,是不是?”


    見探春仍是笑而不語,迎春也催促道:“有了主意就快說,別白吊著人。”


    探春這才說道:“我這主意說著輕省,卻也得費些功夫,尤其是少不得二位姑娘主子親自料理起來。”說著低聲道,“你們也知道,二哥哥近來很愛製些個香粉胭脂的。也不知他從哪裏尋來的驗方,做出來的粉不沾不滯,輕香紅白四樣俱全,外頭差不多的官粉都不比上。我想,鳳姐姐是新媳婦,自然用得到這個,莫如我們親手做上一些給她送去。一者東西好,不怕她不喜歡;二者雖說用料便宜,然工序繁瑣,也算是認真用了心的。”


    聽罷,迎、惜二人皆道:“這主意很好。”想了一會兒,迎春又問:“究竟有多繁瑣?我手腳可笨得很,隻怕太羅嗦了做不出來。”


    探春道:“其實也不外乎蒸碾曬和幾字,隻是費些零碎功夫,倒不是多精細活計。”


    主意既定,三人便商量起該做多少。又找時常幫辦的媽媽過來問了香料、花蕊等價值幾何。最後連原料帶裝盒定下,每人出四兩銀子。


    敘議方定,忽有趙姨娘院兒裏的人來找探春,說請過去說話。探春從未見過此舉,不知何事如此匆忙,臉色不覺一變。迎惜二人見狀,皆說要回去籌辦,紛紛離開。一個往邢夫人院裏去,一個回屋打發人往寧府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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