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和李震寒暄了幾句之後,有從人領了幾個小男孩過來,幸兒的眼睛不由得睜的大大的,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三個跟大哥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心中一直在掂量著哪一個比較有可能是蔣林?更重要的是,該怎麽讓他知道自己就是溶溶?


    “這位是李都督家的長公子李震,旁邊是三公子李霄。陳大人給他們互相做著介紹,“這三位分別是韓敏寬,宋皙和蔣子由……”


    後麵說了什麽幸兒也沒聽清楚,隻聽到有一個姓蔣的男生,會不會就是他?幸兒不由得一直盯著他看,眼睛不大,嘴倒不小,也不很白,很普通的一個小男孩,是他嗎?


    幸兒不知道是不是該衝上去喊一聲“死林子!”


    “蔣子由五歲能詩,寫的一手好字,《禮記》《論語》倒背如流,真不愧是神仙童子……”大概陳學政看到了幸兒對蔣子由的一臉好奇,倒是省了幸兒開口問的功夫。


    “真的?”李震一臉驚奇。


    “不敢,大人謬讚,學生些微小技,不足掛齒。”子由出聲答道。


    聲音倒是還滿好聽的,不過還沒經過變聲期呢吧……這廝也真會拽文,要真是林子的話,等下沒人的時候要好好笑他下……幸兒暗自思忖。


    “不知震兄擅長何經?在下不知道能不能請教一二?”子由問道。


    李震臉有點發紅,“嗯,說不上擅長,略知皮毛而已。”


    陳大人見李震麵紅紅,打圓場道,“蔣子由,聽說你能左手畫圓,右手畫方,是不是真的?”


    “學生不才。願當麵一試。”蔣子由倒是不卑不亢。


    筆墨齊備之後。在幾個小孩子地圍觀之下。蔣子由穩穩當當地左手畫了圓。右手畫了個大方框。這下子。幸兒越發相信他就是蔣林了。以前不是有陣子很流行這個測試嗎?她和蔣林還都無聊地練過一陣子。隻不過她地耐性很差。練了幾天就膩了。蔣林可是直到練出成果才罷休地。


    李震和宋皙等人對著一個圓圈一個方框嘖嘖連聲。陳大人也捋著胡子微笑地看著蔣子由。眼光中充滿了讚賞。幸兒不由狐疑起來。要是自己就這樣衝上去說句暗號和蔣林當場相認了。蔣林萬一情緒一激動。做出不合時下規矩地事。會不會對他地仕途產生影響?哇。自己地思維越來越符合古代潮流了……


    也許應該慎重一些。幸兒告誡自己道。至少不能給林子帶來麻煩。還不知道他是什麽樣地家庭。要是寒門之子地話。兩個人今後地路會不會很難走啊……


    “這位學友好像不置可否。不知是不是看不上子由地些許小技?”蔣子由微笑地看著幸兒。


    幸兒也微笑地看著他。奇怪。現在覺得他長得哪兒哪兒都那麽順眼。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嘴巴不小但是微微上揚很有親切感。連他挑釁地話都覺得是他自信地表現。“不是不是。小弟大開眼界歎為觀止。隻是不知子由兄會不會另一樣些微小技?”


    “哦?是什麽,說來聽聽。”子由興趣大增,李震頻頻看向幸兒,這妹妹怎麽了?要是露餡了怎麽辦,想起父親大人的板子,李震不寒而栗,輕輕拉了拉幸兒的衣袖。


    幸兒輕巧的甩開,上前拿起蔣子由寫完放在一邊的毛筆,“就是轉筆嘍。”


    想當初風靡一時的轉筆可是讓溶溶痛下苦功,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勝過蔣林的“些微小技”之一,所以她相信她和蔣林對此都應該記憶猶新……隻是,為什麽這個蔣子由一臉懵懂的樣子,“轉筆??子由不知,不如學友作下示範可好?”


    啊……他是裝的,一定是裝的……


    “轉筆啊,就是拿支筆在拇指食指間轉來轉去讓它不要掉下來啊,這很簡單的,而且你知道的啊,你怎麽會說不知道呢?”幸兒氣道。


    蔣子由一臉不解,“我真的不知道啊,從來沒聽說過。”說著,他還看向了宋韓等人,二人也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連李震也搖搖頭,不知妹妹在幹什麽。


    陳大人正要出聲打斷李公子的怪異行為,幸兒拉著蔣子由,“你怎麽這麽說啊?你是知道的啊,你看,就是這樣,很簡單的,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她一手拿著毛筆在手上試圖轉起來,一手拉著蔣子由讓他看。她的手太小,毛筆又太長,總是轉不到一圈就落在桌子上,幸兒不甘心的又拿起來再試,毛筆總算順利的轉了一圈才落,但是筆上沒有凝固的墨汁正正好好給每個人的衣服上都增添了新鮮的斑點。


    “你看到了沒,就是這樣,這就是轉筆,你想起來了沒有……”幸兒兀自給蔣子由解釋著,不甘心承認自己真的又認錯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卻渾然沒覺出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李公子,我不像你,總有穿不完的錦繡綢緞,我這身衣服是我母親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縫製的,你就這樣弄汙我的衣服來消遣我。我本以為,今日是真的來切磋學問,哪裏想到你這樣的富貴人家怎麽會真的看得起我這樣的寒門子弟?是我自取其辱,恕不再奉陪!”蔣子由說完,又狠狠瞪了李震一眼,給陳大人躬身一禮,揚長而去。


    剩下宋韓二人無比尷尬,穿著髒衣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陳大人寬言撫慰道,“你們到我家換兩件衣服吧,我家小兒也還有一兩件爛衫。”


    兩人施了一禮,隨著從人走了。


    陳大人看了看呆若木雞的幸兒,又看了眼瞠目結舌的李震,歎口氣道,“賢侄不要見怪,蔣子由恃才傲物,一時激憤,倒也未必有心,過兩日我會讓他到都督府上賠罪。”


    李震忙道,“不不,是我三弟出言不遜在先,又弄髒他衣物在後,改日我會帶著三弟到蔣家賠罪,還請陳大人代為斡旋。”


    陳大人捋著胡須,暗忖這大公子還算通情達理,那三公子簡直就不知所謂,果然嫡庶教養有差啊……


    牛車上,李震正準備訓斥幸兒的無理舉動,幸兒的眼淚已經撲簌簌的落下,李震隻好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背,“怎麽了?別哭了,別哭了……”


    “他不是,沒想到他真的不是,嗚嗚,他怎麽真的不是,嗚嗚……”幸兒亂七八糟的邊說邊哭,李震聽得一頭霧水,“他?他是誰?不是什麽啊?”


    幸兒什麽也無法回答,更覺傷心,不由心中大慟,無法自已,撲在大哥的肩頭哭的昏天黑地。


    李震見她哭得如此淒慘,反倒不好再加以斥責,好言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晚上見了父親我就說都是我幹得,與你無幹,不會讓你受罰的,這下你安心了吧,不要哭了……”


    在李震斷斷續續的安慰和幸兒持續不斷的哭聲中,都督府到了。


    田氏看到淚人一樣的幸兒,嚇了一跳,再看她身上髒兮兮的墨汁,完全忘了先前要責備她假冒李霄出去的事,摟著哭成一團縮在她懷裏的幸兒,轉身問同樣髒兮兮的李震,“震兒,這怎麽回事?我倒想知道,在晉陽城裏,是誰這麽大膽,敢欺負咱們家的人?”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們……”李震不知怎麽解釋。


    田氏更加憤怒,“你還想隱瞞?你看你妹妹都哭成什麽樣了?跟我說,是誰?”


    “其實是……是……我不好,不小心把墨汁弄灑了,弄了妹妹一身,妹妹痛惜衣服被弄髒了,就哭了……”李震說完,連自己都覺得謊言編的不堪一擊,弱弱的看著母親。


    “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田氏死盯著李震,“你是長子長兄,將來家業都是你的,你現在不能保護好弟弟妹妹,將來如何能護衛整個家?震兒,你真的讓我失望……”田氏長歎一聲。


    李震麵露愧色,雙膝跪地,“孩兒愧對母親教誨!”


    “說,為什麽要騙你母親?”李世勣的聲音如綸音般想起,不僅李震,連幸兒也停止了若有若無的哽咽,從母親的懷抱中扭頭看著盛怒的父親,一個激靈,又把頭縮了回去。


    “老爺,你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田氏委屈道,“你看,震兒,幸兒不知被誰欺負,委屈成這樣,我倒想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問的好,”李世勣怒道,“你的好女兒,小小年紀就會變著法的羞辱人了,我這當爹的都始料未及。”


    田氏表情變幻不定,“老爺,你是說……幸兒?”


    幸兒見始終避不過了,乖乖的掙脫母親的懷抱,跟李震悄無聲息的跪在一處。


    “老爺,幸兒隻是想隨震兒去見見世麵,所以才冒了霄兒的名頭,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田氏看丈夫震怒,溫言幫幸兒辯解起來。


    “隻是這樣倒好了!想開闊眼界也就罷了,我睜隻眼閉隻眼就算了,可是你問問她都幹了什麽?非追問人家一個應神童舉的孩子會不會轉什麽筆什麽的,人家都說了不會了,非追著要示範,然後轉的所有人一身墨汁,連陳學政都沒能幸免!人家那孩子倒是骨氣硬,穿著汙衣就離開了!你說說,這傳出去,我們家的名聲會很好聽嗎?一個家風不嚴,勢大欺人都是輕的!”李世勣擺事實講道理,把幸兒羞愧的頭恨不得戳到地裏去。


    “幸兒,真的是這樣嗎?”田氏仍然無法相信,哭成淚人一樣的女兒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我是無心的,隻是想和他切磋一下,真的沒有其他意思,更沒有羞辱他的意思,我錯了,請父親母親責罰。”除了幹幹脆脆的認下來之外,幸兒一時想不到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我看那蔣子由不像是多話之人,應該不會無事生非的,孩兒想明日拿幾件新衫登門道歉,化幹戈為玉帛,當不致使家風受辱。”李震從車上就開始想應對之法,此時侃侃而談,倒是讓李世勣的怒火減了不少。


    “震兒倒是頗識進退,就按照你說的辦吧,再帶些錢財布帛,算是賠罪之資。”李世勣道。


    “孩兒記下了。”李震答道。


    “至於你……”李世勣看向幸兒,田氏忙道,“幸兒還小,又剛遭逢過一場大病,你看她哭成這樣,肯定是已經知錯了,老爺你就放過她吧。”


    “妹妹是無心的,而且我私自帶她出去,我也有不是,如果要罰妹妹的話,就連我一起罰吧。”李震接道。


    李世勣看看一臉懇求的田氏,又看了看滿臉堅毅的兒子,再看了看兩眼哭的又紅又腫的幸兒可憐巴巴的樣子,歎道,“她有錯就要罰,不然下次更無法管教。罰她禁足,沒我命令,不許出府一步!”


    田氏鬆了口氣,至少女兒不用挨板子了,要不然她的小身板怎麽受得住?至於禁足,就禁吧,反正女孩家文靜些隻有好的。


    幸兒心中難過更甚,以後再也沒辦法出去找蔣林了……眼淚又無聲無息的滑落……


    李震看妹妹不說話,擔心父親會生氣,趕緊拉了下幸兒的袖子,“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幸兒抽咽著說。


    李世勣看著幸兒皺巴巴的小臉,心下一軟,幾乎就要推翻禁令,想起這實在是為她好,複又清清嗓子,看著兒子道,“李震,今日你也有錯,罰你抄《論語》十遍。”


    “是,孩兒知錯認罰。”李震道。


    “大哥,對不起,都是我任性,也連累你受罰。我錯了,以後我不會再這麽任性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幸兒還沒說完,李震已經打斷了她,“你是我妹妹,我當然要保護你啦,有錯一起扛,有罰一起認。”


    “大哥,你真好。要是我會寫字就好了,我就幫你一起抄《論語》。”幸兒真心道,李震憐愛的摸摸她的頭,笑道,“沒事,多寫幾遍當做額外的功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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