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帶著雨氣的潮濕的風吹在身上有幾分涼意方承錦站在門前階沿上看著韻柳乘坐的那一輛汽車停在了公館門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在承錦的眼中車裏的那個女孩是他的女兒‘蓉欣’。


    隔著一麵車窗玻璃他看見蓉欣安靜的坐在那裏神情裏深透著的是一份沉靜。


    如今的蓉欣已經不再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小歡雀一般無論神情或是舉止都深透出了一份沉靜展示著一份從容、內斂的禮儀他這個父親未免不感到那幾分陌生。


    不過子女總歸是要長大成熟的而作為父母從孩子牙牙學語到落落長成又何時停止過經曆、麵對子女的改變?無論如何變那都是他的女兒這一點總歸是不會變的。


    然而感到幾分陌生之餘如今這個女兒舉手投足間卻又讓他感覺到了另一份似曾相識的熟悉。在她的身上隱隱的似現出了另一個人熟悉的影子來――


    那一個已經遠離他十幾年、卻一直縈繞他心間的身影……


    韻柳推開車門濕涼的風迎麵撲在她白皙的臉上輕輕撩動著她額前的劉海。


    移身下車兩腳落定在潮濕的煤屑地麵上眼前就是方公館了。


    冰冷盤固的綠漆盤花鐵門橫在眼前隔出的是一個家一顆憔悴漂浮的心可以尋求到安撫的歸屬――在這茫茫塵世間。


    然而卻不是她真正的家也再也無法是她那顆孤獨無依的心的歸屬。……


    在她短短的十幾年人生歲月雖是有過一個所謂的家可是那個家讓她嚐盡的卻隻有親情的冷漠。也隻有在肖府裏在她遇到了希源之後她曾真切地感受過那種歸屬感――一個女人一輩子都在追尋著的那種踏實安定的歸屬感也往往隻有一個男人才能給的那種歸屬感……


    然而那幻夢一般的幸福也像是流星一般在她漆黑、荒涼的心裏劃過一條燦爛無比的印記便消失了遠遠的消失了……她依然漂泊無依無所寄身;她的心又重歸漆黑一片甚至是更為漆黑了――


    因為曾今擁有過失去之後的心也隻有更為荒涼……


    不知道漂泊無依是不是注定是她的命數如今的她卻又委身在了別人的影子裏……


    零零星星幾點雨星子撲在了她的臉上也透著幾分淒涼。


    她的心底極輕的一聲歎息低下臉去邁進那擋在身前的盤花鐵門裏去邁進另一個女孩子的影子裏去。


    雨還在下著一個女傭人打著傘跑了來為她撐著傘。


    韻柳在傭人陪同下加緊了步子穿過花園在雨地裏匆匆走著。


    花園裏有幾株梔子花雨水淋濕後的花香是一種慘淡的青氣。


    韻柳的目光滑過那一朵朵被雨水打得有些頹敗的白花不經意的一抬眼正看見了階沿上站著的方承錦蓉欣的父親正深深的凝望著她。


    那一刻韻柳的腳步不自主的微微一頓。雖然那一張麵孔依然肅嚴但那翹守候的身影本身就深深透出了一份深沉的親情的暖意……尤其在那冷雨盡頭。


    韻柳的心禁不住微微略有觸動腳下的步子不知怎麽就有些遲疑起來。


    隔著蒙蒙雨霧隔著雨霧中的花園她的目光無法轉移開的停留在蓉欣的父親身上依稀她也感染了那份暖意那份她缺失已久的父愛的暖意尤其是在這冷雨裏更隻有覺得那份親情的溫暖。然而……


    那點親情的暖意卻更像是不經意濺上她衣襟上的幾點雨星子稍瞬即幹了……在她寒涼的心上已再難尋到絲毫的影蹤。


    韻柳低下了臉去她的神情依然平定似乎更漠然了幾分。她再明白不過那不是屬於她的。父愛對於韻柳來說是一個再荒涼不過的概念。人生真的有太多東西都是不能奢求的她沒有這樣的福分她心中實該有數……如果注定沒有的東西那她寧願坦然承受這種缺憾也決不會可悲的在別人的影子裏自欺的乞討。


    韻柳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氣涼意直入心底。


    剛穿過花園就快到屋門前石階了一隻小狗忽然從屋裏竄了出來衝著韻柳‘汪汪汪’叫個不止。開始隻是在階沿上叫叫沒一會兒幹脆衝到了雨地裏堵在韻柳麵前齜牙咧嘴叫了起來。


    “真是隻畜牲!”為韻柳撐著傘的女傭見狀便衝著那小狗一聲低罵道“小姐才走了一年就這樣認生!”


    韻柳站住了腳瞅著麵前這隻很快就被雨水淋濕了一身雪白絨毛的小狗冷漠的眼眸中卻略有一抹柔軟浮現。她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淺淺的溫柔的笑影。倒是隻有這小小畜牲知道她並不是它的主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不知怎麽的韻柳竟從心底裏莫名的熱了起來。


    她情不自禁忽然邁前幾步走到那隻狗旁邊蹲下身伸出手去想要把它從雨地裏抱起來。那小狗卻似乎有些猶疑不決兩隻烏黑的眼珠子猶疑的瞅了瞅韻柳。


    “哎呀!”就在韻柳要碰到它的時候那隻小狗倒像是受了驚似的猝然衝著韻柳伸來的手張口一咬隨即掉轉頭一陣風似的跑開了。韻柳卻沒有出聲倒是那一旁打傘的女傭嚇得驚叫一聲。


    “這狗竟然咬了小姐!”


    這女傭瞪圓了眼睛真是驚訝不已。要知道這隻小狗是蓉欣常常抱在懷裏的很是乖巧溫順怎麽突然就變了習性呢?


    隨後正走過來的瀟席聽見女傭的叫嚷也是吃了一嚇他也沒料想到這隻小狗竟然會咬了自己的主人。


    “要緊嗎?”急切間他兩三步便跨到了韻柳身邊來。


    韻柳默不作聲隻是神色黯然的眼望著那隻跑開了的小狗一麵緩緩站起了身。


    “咬在哪裏了?”她才一站起來瀟席已經轉到她的麵前隨即忽然一伸手不由分說一把將她的手撈了起來察看起她的傷口。


    韻柳渾身卻是禁不住冷冷一僵心間也抑製不住有一絲厭惡冷冷流過。


    “隻是咬在了我的衣袖子上。”韻柳淡漠的道。她說著便去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來。不想手腕子卻是被瀟席牢牢的捏住了。瀟席一麵低著臉隻顧細細查驗她的手一麵道:“讓我看看這可馬虎不得。”


    “小姐秦家少爺現在可是醫生了你就讓秦家少爺看看咬傷了可不是小事。”女傭也在一旁插嘴道。


    韻柳竭力沉定下心沒有再動隻是默不作聲的看著秦瀟席。在他清秀的眼眉間她一眼便能看見那個令她恨入骨髓的男人――秦世梵的影子想起當年那個人絕情的推開她們母女的那一幕來……


    “還好沒事。”瀟席細致看過之後果然沒有咬過的印記緊繃的神情才鬆弛下來他一麵微微笑著道一麵不經意的將眼一抬看向韻柳卻正撞上了她深深凝視他的目光。


    隻是那眼神無論如何都讓人感到很有距離感有些陌生甚至有幾分寒意瀟席不禁微微一怔。


    “怎麽了蓉欣?”他依然含著微微笑意問向她道。


    韻柳撇開了他投來的目光淡淡的輕聲道:


    “你做醫生對每個病人都是這樣的關心嗎?”


    “是啊秦少爺你額頭上都冒汗了。”那女傭也隨即在一旁取笑道。這女傭站在韻柳的側身後為她撐傘正是把麵前瀟席剛才緊張的神情盡收眼底。


    韻柳低垂下眼在她冷漠的眼眸中此刻隱隱有一絲陰涼的光芒閃動。她感到了報複的快慰。果真見這個姓秦的男人為自己牽心掛肚她隻有覺得快慰。


    瀟席被女傭取笑略顯尷尬的低下了臉去然而卻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到果真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這般牽腸掛肚在他來說其實更是一種濃濃的幸福滋味。這樣想著他不自禁的抬起臉來再次看向了韻柳。


    細雨下一切都是潮濕的淡墨灰色她便是那一片灰色之中的一筆亮色;雖在傘下然而渾身上下卻無處不像是沾著汪汪的水氣從她的明眸到她白皙的肌膚。……瀟席忽然想起一句話來女人是水做成的。他不由得想那該是能給人沉溺感覺的水。……


    “怎麽樣?”這時方承錦忽然也冒雨過來了他疾步走了過來一麵沉著臉問道“要不要緊?”


    韻柳朝他看了一眼又低下了眼去她沒有作聲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瀟席向方承錦走近來道:“還好隻是咬在了衣服上。”


    方承錦聽見這一句微點了點頭神色稍有緩和。隨即他隻是略一低眼朝韻柳的手上看了一眼一麵低低道了一句:“所幸沒咬傷。”一轉眼他的臉色卻又是略一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韻柳。


    “衣服怎麽都是潮的路上淋雨了?”方承錦忽然沉下臉道一麵他一轉身道“快走吧進屋去換身幹衣服。不要又生病了。”


    他這裏指的是一年多之前韻柳從六安回來的那一場大病。


    “是啊”一旁的瀟席回想起來也對那一次韻柳的生病是心有餘悸他緊隨著便也道“快走吧蓉欣。”


    韻柳一直默不作聲隻是低垂著的眼中注意到方承錦自己身上的紡綢褲褂也都已經被雨水漸漸打濕了。這時的承錦已經邁開步子先前往房前正門走去。韻柳默然的跟了上去隻是有意的緊隨著方承錦好讓撐在她上方的傘為他遮擋住一些雨水。


    韻柳進了屋徑直便上了樓去換下身上的濕衣服。承錦便陪著瀟席在客室裏閑談起來。現在的瀟席早已經結束了在香港的大學學習就在承錦的醫院裏實習。承錦本來對瀟席的專業素養和人品都是很賞識的又因為他和蓉欣的那一層不日將挑明的關係對這個年輕人自然就更為器重了。


    樓上房間裏。


    因為韻柳要換衣服一個傭人正在把房間的窗簾給拉合又轉而走去把韻柳帶回來的行李箱打開忙著把裏麵的衣服收拾進壁櫥裏。


    穿衣鏡前的韻柳已經解開了衣服紐子卻遲疑著並不脫下。


    “張嫂”她立在鏡子前背向著床邊的女傭忽然輕聲道“你先出去吧。”


    “噯!”那傭人別過頭瞅了一眼韻柳的背身一麵應了一聲把手邊的衣服攤在床上便出去了。一麵走這女傭人一麵心裏麵在想:“現在的蓉欣小姐果真是長大了懂得羞羞怯怯了之前常常換衣服的時候連窗簾都不知道要拉上的。”


    韻柳從鏡子裏看見那傭人走了出去又隨手帶上了門。她方轉過身來緩步走了過去去把房門反鎖上。


    伴著‘嗒!’的一聲門緊鎖上了。韻柳緊繃的身子也陡然一鬆她一轉身癱軟的靠在了房門上。


    陰天拉著窗簾的房間黑沉沉的僅亮著一盞小小的壁燈灑著昏昏的橘光。


    外麵畢竟有些天光相映下屋裏的燈光顯得慘淡的很。


    韻柳靠在門上輕輕閉上了眼睛:即使在這點著燈的房間裏即使隻有她一個人她疲累的心依然無法能有絲毫的輕鬆隻覺得胸口憋悶得厲害。濕的衣服冰涼的貼在身上更多了一重重量沉沉壓著她。……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心這樣的累。而到底如何才能得到解脫她也茫然。就像是在走一條黑黑的甬道她一個人在走走不到頭的在走帶著一顆傷痕累累、荒涼的心……


    她輕輕的歎出了一口氣勉強直起身來一麵往屋裏走她一麵緩緩脫下了身上的濕衣服。


    那一麵穿衣鏡裏正映出了她裸露的後背。


    那光潔如玉的後背上卻赫然有著一處很是不諧和的傷疤顯得極為醒目――


    那是一處槍傷留下的印記一處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印記。


    韻柳別過臉去在鏡子裏看見自己背上的那一塊傷疤。


    那一刻在她眼眸中深深掠過一抹暗淡內心深處淒楚蠢動著的是一段辛酸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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