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晉封為榮安王的旨意,很快就頒了下來。


    原本應該是很轟動很喜慶的一件事,可因為被晉封的人是謝將軍,這份熱鬧就沒有了可以著落的地方。


    謝將軍是在宮裏接的旨,接旨當天,就出城巡查軍務去了。


    滿京城的人,都覺得該送份賀禮,以及該上門恭賀一句。


    可那座將軍府,和往常一樣,大門緊閉,門外半個人影沒有,門裏,倒是有人有膽子上前敲了門,可門裏鴉雀無聲,連有沒有人都不知道。


    至於未來的榮安王妃,長安侯府那位四娘子,畢竟還沒嫁過去,這會兒就把這份晉封王爵的賀禮送到她那裏,隻怕馬屁沒拍成,卻拍到了馬蹄子上。


    再說,那位四娘子,這會兒正現收現賣,把賀她賜婚謝將軍的賀儀,換成銀子送進了太學,這會兒再送禮,明擺著還是明月照了渠溝。


    隔天謝將軍回來,大家趕緊瞄著那幾位能湊上去跟謝將軍打個招呼的人,見他們一句恭喜出來,謝將軍麵無表情,點了下頭就過去了,那份恭賀送禮的心,就都涼了。


    這麽件本該轟動喜慶無比的事兒,就這麽,成了一塊小石頭扔進大海,全無波瀾。


    晉封旨意下來後沒幾天,就是李清柔出嫁的日子。


    前一天,謝澤就讓周娥給李苒遞了話,他請了王艤夫妻隔天過府,算是慶賀他晉封王爵這件事,讓她也一起過來,把他那座府邸好好看一天,至少先把成親的院子挑出來。


    隔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李清柔的嫁妝就一抬抬的抬出了長安侯府。


    李苒帶著桑嬤嬤,周娥走在前麵,沿著圍牆,繞過抬嫁妝的那一片忙碌,從後角門出去。


    巷子口,王舲那輛大車已經等著了。


    李苒上了車,周娥和桑嬤嬤上了後麵一輛車,一起往現在應該稱為榮安王府的原將軍府過去。


    王艤夫妻已經到了。


    謝澤站在二門裏,正和王艤說著話,明二奶奶站在月洞門口,仰著頭,認真欣賞著爬滿女牆的藤蘿香花。


    王舲那輛大車停進二門裏,明二奶奶急忙迎上前,石南親自搬了腳踏放到車前,退後幾步。垂手侍立。


    桑嬤嬤急急從還沒怎麽停穩的後麵車上跳下,趕上前打起簾子。


    王舲先出來,李苒跟在後麵,下了車。


    “有一陣子沒見姑娘了。”明二奶奶上前見禮。


    “有勞二奶奶了。”李苒先曲膝致謝。


    王艤和明二奶奶今天這一趟,是給她這趟過府打掩護找借口的,她自然要先謝一句。


    “姑娘這是哪裏話?求之不得呢。”


    明二奶奶這一句話是真真正正的真心實意。


    說起來,她和二郎、六姐兒,可是頭一批進到這座府邸裏的人。


    隻憑一個能進門,就求之不得了,何況今天還能逛上一整天,還能吃一頓謝將軍請的飯!


    謝澤負手站著,看著車子進來,露出絲微笑,看著李苒下車,看著她和明二奶奶客套,看著她轉向他,笑容綻放。


    王艤退後半步,瞄著謝澤嘴角的笑意,和那份不錯眼。


    片刻,又往後退了一步,這會兒,他站得離謝澤太近,竟然生出一股自己很多餘的感覺。


    王舲不用明二奶奶伸手捅她,跟著明二奶奶一個眼風,就趕緊繞後一步,挨到明二奶奶旁邊。


    石南走在最前,王艤跟上石南,抖開折扇,一邊走一邊問,一幅好奇的連謝澤都顧不上的姿態。


    王舲挽著明二奶奶,跟在她二哥後麵,好奇無比的東看西看。


    謝澤落在最後,和李苒一起,進了月洞門。


    石南先往大門繞過去。


    從大門外往裏,都是要施工改建的地方,以便把這座將軍府,改成王爵的規製。


    到了大門內的影壁後,石南站住,指著影壁後麵的正堂,和旁邊幾間廂房,提高聲音,以便站在最後的謝澤和李苒能聽清楚。


    “昨兒禮部來看過了,這正堂和那邊幾間廂房都要推倒。


    照規製,正殿要從那棵銀杏樹下,一直到那幾間廂房後麵,將作上也來了人,說是再快,也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完工。”


    王艤凝神聽著,並不答話。


    他要聽清楚記明白,以便回去和跟他阿爹轉述。


    石南這些話也就算了,禮部和將作上必定已經報到了阿爹那裏。


    可謝將軍,嗯,現在應該稱王爺了,和四娘子說了什麽,他一定要記得清楚明白才行。


    “這些都是朝廷禮製,隨他們吧。”


    謝澤看著李苒,低低解釋了一句。


    “嗯。”李苒點頭應了,這些她懂。


    那這些,就用不著她多看多想多說話。


    石南介紹完未來的正殿,看向謝澤請示下:“是從中線往裏,還是走東線?”


    “東線吧。”謝澤猶豫了下,答了句,看著李苒解釋道:“我現在住東線。”


    “嗯。”李苒忙點頭,她最想看看的,正是他的住處。


    石南轉頭往東,在東線最前一座院子前停下,陪笑說了句:“我們爺日常起居,都在這裏。”


    李苒仔細打量著那座不大的小院,再看向幾步之隔的一座月洞門,那座月洞門外,應該是座偏門或是側門。


    “你住這裏,是因為出入方便?”李苒指著月洞門,和謝澤笑道。


    謝澤笑容隱隱。“嗯。離那邊也近。”


    謝澤轉身,指著他那座小院側後的一片屋頂,和周圍野草茂盛的一大片空地,神色黯然下來,呆了片刻,低低歎了口氣。


    “虎將軍以前住那裏?”


    李苒踮著腳尖,看向那一片野草豐美的地方。


    “嗯。”


    謝澤一聲嗯裏,充滿了懷念。


    “那一片,從前屋頂上鋪著茅草,是它夏天乘涼的地方,平時,它喜歡趴在那片草地裏,常常一睡一天。


    我回來,它就跟著我進屋,夜裏,它就守在我旁邊。


    從前,它白天睡覺,我守著它,夜裏,我睡覺,它守著我,傍晚和黎明,我們一起打獵。”


    謝澤低低說著,神情和聲調中,充滿了懷念。


    “周將軍說虎將軍比人還鬼,說它會裝死,會裝斷腿,還會裝慘叫。”李苒笑道。


    “嗯。”


    謝澤嘴角露出笑意。


    “它聰明得很,我剛遇到它時,它就瘸著一條腿。


    後來好了,有時候它淘氣太過,我生氣了,它就瘸著腿,裝著很痛的樣子慘叫著,圍著我轉。”


    李苒笑出了聲。


    七八步外,王艤一臉呆怔的看著有說有笑的謝澤。


    明二奶奶和王舲站在王艤側後,四隻眼睛呆直的看著笑意不斷,笑容時時的謝澤,好一會兒,明二奶奶輕輕抽了口氣,“謝將軍真是太好看了!”


    王艤被明二奶奶這一聲讚歎歎的恍過了神,急忙轉身,推著明二奶奶往後。


    三個人連退了七八步,王艤才舒了口氣,不推著明二奶奶往後了。


    “三公子說謝將軍就是冷若冰霜才好看,要是笑起來,肯定就不好看了,真該讓他看看謝將軍笑的時候。”


    王舲挽著明二奶奶,低低笑道。


    “指定看得到,三公子夠好看了,不能跟謝將軍比,謝將軍這樣的……真是好看。”


    明二奶奶再次讚歎了句,伸手捅了捅王艤,“他跟你,也這麽有說有笑?”


    王艤斜了明二奶奶一眼,“有說,沒有笑。我說個十句八句,他能嗯一聲,偶爾也說個一句兩句,唉,真是,真好。”


    “四娘子也是,不過比謝將軍好多了,至少有笑,你說一句,她能嗯一聲,時常說個一句兩句的。”


    王舲接話道。uu看書 .uukash


    明二奶奶失笑,一邊笑一邊往前麵兩人努了努嘴,“看看,不是不會笑,不是不說話,是跟別人沒話說。”


    “外翁高興得很,昨兒又跟我嘮叨上了。


    問我:你說我能不能活過八十,又歎氣,說活過八十,重孫子最多最多才七八歲,難過一會兒,又心情好得不得了,說七八歲也懂事得很了。唉。”


    王艤聲音低低,喜悅裏透著絲絲傷感。


    “什麽八十九十的,你瞧外翁那身子骨,道骨仙風,至少能活過百歲。”


    明二奶奶白了王艤一眼。


    “是是是。”王艤一邊笑一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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