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燦斜歪在扶手椅上,看著最後再理一遍卷宗的李清寧,轉著心思。


    和四娘子逛了州橋夜市隔天,他義正詞嚴堵回了李清寧那通質問,可自從那天堵回去到現在,他越琢磨,越覺得他把李清寧堵的沒話可說,也順便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


    那是他四妹妹,他要是越過他……肯定越不過他,瞞都瞞不過。


    四娘子可不是李三,她聰明得很,就算他能越過李三,他一個人去找她,隻怕她立時就要想多了。


    再說,沒有李三,他和她孤男寡女在一起,於她名聲有礙,於他的名聲也有礙。


    霍文燦琢磨來琢磨去,越琢磨越明白,他這件大事,沒有李三不行。


    霍文燦站起來,走到李清寧旁邊,伸頭看著李清寧手裏的卷宗,“怎麽樣了?理清楚沒有?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剛看過一遍,清楚了。”李清寧說著,長長舒了口氣。


    “晚上我請你吃飯?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霍文燦一臉笑。


    李清寧有幾分詫異的看著他,“怎麽這麽好?還我說哪兒就哪兒,有什麽事兒?”


    “沒有,想請你吃頓飯不行啊?咱們倆,你請我我請你的時候還少了?”霍文燦一臉正色。


    “也是,那去樊樓吧,我喜歡吃他家鐺頭做的酥魚和白水羊肉。”


    李清寧跟霍文燦一起吃飯的次數,比在長安侯府吃飯的次數,多的太多了,聽霍文燦說請他,立刻不客氣的提議道。


    霍文燦答應的極其爽快。


    兩人出來,直奔樊樓。


    霍文燦殷勤非常,不用李清寧說,就挑著李清寧喜歡吃的,點了一桌子,又要了兩瓶酒。


    酒喝過半,霍文燦一臉笑,看著李清寧,“咱倆說點兒正事。”


    “嗯?”李清寧一個怔神,他倆還有什麽正事?


    “是這麽回事,咳,這話怎麽說呢?”霍文燦幹咳了幾聲,“咱們兩兄弟,跟親兄弟一樣對不對?”


    李清寧瞪著霍文燦,點頭,他倆確實跟親兄弟一樣,他跟他那倆親哥,也沒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多。


    “這麽說吧,你覺得,我跟你三妹妹,有希望沒有?”霍文燦決定迂回一下。


    李清寧上身後仰,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霍文燦,“你這話說的,有沒有希望,你問我?這有沒有希望,還不是全在你?”


    “這話也是,那這麽問,你覺得我會不會娶你三妹妹?”霍文燦一想也是,這話問的不對。


    “你不是嫌我三妹妹醜嗎?連我你也嫌醜。”李清寧將椅子往後拉了拉,有點兒不想搭理霍文燦了,看樣子又冒傻氣兒了。


    “你看我說過多少回了,不是嫌她醜,是說不到一起去……行行行,就算是嫌醜,你覺得,我會不會在你太婆,你阿娘,這樣那樣之下,娶了你三妹妹?就是說,不管我怎麽不願意,最後,我都得娶你三妹妹?”


    “你要是不願意,那肯定沒辦法,我剛才說了,這事全在你。”


    李清寧狐疑的上下打量著李清寧,他想幹什麽?


    “那你覺得,我會不會有一天回心轉意,又想娶你三妹妹了?”


    霍文燦再一次覺得,李三是真笨啊!


    “我覺得不會,就你這麽要強要臉的人,你這媳婦,就算比不過柳大郎媳婦,也不能比人家差太多了,三妹妹不行。”李清寧坦誠直說。


    “對啊!”


    霍文燦猛一拍桌子,把李清寧嚇了一跳。


    “你看,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娶你三妹妹,是不是?”霍文燦一臉嚴肅認真。


    李清寧兩根眉毛抬的高的不能再高了,點了下頭。


    “你說,咱們倆,比親兄弟還親,要是能親上加親……”


    “果然!”


    李清寧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霍文燦驚的後麵的話噎在了喉嚨裏。


    “你就是打上四妹妹的主意了!你還不承認!”


    “行行行,我承認,我這不是承認了麽。”霍文燦一臉的息事寧人,“你看,我不娶你三妹妹,不是因為我看上了你四妹妹,這兩件事不搭,對不對?剛才咱們已經論過了。”


    李清寧斜著他,這回沒點頭。


    “可我要是跟你四妹妹……你看,咱們兩家,不說咱們兩家,就說咱們倆,多好,是不是?我沒便宜別人,你四妹妹也沒便宜別人……”


    “等等!”


    李清寧被他這兩個沒便宜別人,說的有點兒暈,抬手止住他。


    “讓我想想,讓我理理,這事兒……我問過你,你鐵口銅牙不承認!”


    “咱說正事。”霍文燦陪著一臉笑,“你說咱倆是不是親上加親最好?多好的事兒,是吧?再說,你看我這麽好,不能便宜了別人對吧?”


    李清寧斜瞥著他,好一會兒,一口氣呼出來,“這話也是,不過……”


    “太子爺說過了,你四妹妹的親事,你四妹妹自己作主,隻要你四妹妹願意,這事就成了,多簡單。”霍文燦立刻接話道。


    李清寧斜著霍文燦,目光往下,再往上,來來回回將霍文燦打量了幾遍。


    四妹妹要是嫁給他……


    霍三這個人,其實真挺不錯,霍家門風又正,霍三他娘脾氣又好,霍家哪兒都好,要不是哪兒都好,太婆和阿娘也不能看中了霍家,從此撥不出眼。


    四妹妹要是能嫁給他,嫁進霍家,不能說沒什麽可挑的,那也是上上之選。


    四妹妹是個可憐人,得嫁得好一點兒。


    “你打算好了?什麽時候上門求親?”李清寧是個爽快人,想好了,直接問道。


    “說你笨吧……咳,我不是那意思。


    你四妹妹不是你三妹妹,上門求親,跟誰求?


    太子爺說過,你四妹妹的親事,她自己作主,那求親,豈不就是求你四妹妹?要是你四妹妹不肯呢?怎麽辦?”


    霍文燦這一句,問的李清寧撓起了頭,是啊,四妹妹要是不肯呢?四妹妹那脾氣,可不能以常理推測。


    “要是我上門求了,你四妹妹不肯,這事兒不就僵死了?你四妹妹那脾氣,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李清寧歎了口氣,點頭,確實是這樣,四妹妹的脾氣,剛硬得很。


    “所以,這事兒,不能冒冒失失直接上門,得迂回,委婉,得先讓你四妹妹覺得我很不錯,英才難得,最後,水到渠成了,再上門提親,這上門提親,就是走個過場,大禮上不缺,得這樣,這事兒才能成。”


    霍文燦愉快的拍了下桌子。


    李清寧擰眉想了一會兒,慢慢點頭,這話極是。


    “這事,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霍文燦拖著椅子,挨到李清寧旁邊,嘀咕起來。


    ……………………


    隔了幾天,桃濃讓人捎話給周娥,讓周娥再去問李苒,她要去北瓦子看相撲角力,給黑家兄弟助威,問李苒去不去。


    李苒當然要去。


    隔天一早,李苒還沒吃好早飯,周娥已經踱到正院廊下,背著手等李苒了。


    付嬤嬤聽說李苒要去看北瓦子看相撲角力,先挑了雙舒適的短筒靴子,再挑了條銀紅灑金裙,配了櫻草色長襖,再挑了件淺青褐色薄鬥蓬。


    她喜歡看小姑娘穿的漂燈亮亮,最好鮮亮點。


    這位四娘子穿什麽顏色都能壓得住,這一條最讓她滿意,其次,她挑什麽,四娘子就穿什麽,這讓她十分開心。


    李苒吃好飯出來,周娥背著手走在前麵,兩人出了二門,上車往北瓦子過去。


    周娥看起來心情極好,一上車,就和李苒說起北瓦子的相樸角力。


    北瓦子的相撲角力,照周娥的話說,不是京城頭一份,而是天下頭一份,滿天下的相撲角力,就數北瓦子每年春秋兩次的相撲角力最精彩,水準最高。


    因為北瓦子的相撲角力,一方是帝國最精銳的京畿大營和殿前三衙,另一方,則是敢於挑戰的隨便誰誰。


    京畿大營和殿前三衙在北瓦子設擂接受挑戰,是從皇上身上興起來的。


    最早,皇上帶著他的親衛和小廝,那時候皇上才十來歲,連太子都不是,還隻是寧家大爺。


    十來歲的寧家大爺端著一托盤銀錁子坐在邊上,經常興奮的上竄下跳,嗷嗷亂叫,當然,他也沒少脫了衣服下過場。


    李苒好奇的問了一句輸贏。


    周娥幹笑了幾聲,“我沒親見,不過聽說,贏的時候不多。”


    李苒笑個不停。


    後來寧家大爺稍大點,四處征戰,很少在京城,寧家大爺就讓留守京城的駐軍替他設擂,輸贏如何,是要按時上報的。


    等到本朝定鼎,先皇登上大寶時,這北瓦子的相撲角力,已經相當有名氣了。


    再到前梁覆滅,特別是皇上即位之後,北瓦子的相撲角力,就是天下第一份兒了。


    天下的相撲角力者,要是沒到北瓦子打過擂,較量過幾場,那是沒辦法揚名天下的。


    京城,甚至天下諸人,都極其喜愛相撲角力,更愛看相撲角力,那些名氣響亮的相撲角力班子,一場下來,收入上百兩、幾百兩銀子是很平常的事。相撲角力名家,更是銀錢如流水般入帳,令人眼紅側目。


    每年,都有外地的相撲角力班子,或是自以為實力驚人的相撲角力者,不管多遠的到京城來。


    這些班子以及相撲角力者,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北瓦子打擂,他們在京城的身份,以打擂中贏了多少場來計算。


    贏麵過半的班子,都是在象棚開張,場場暴滿,據說皇上常常悄悄兒的去象棚,看那些贏數過半的班子相撲角力。


    李苒聽的津津有味。


    這樣有錢又有名,相撲角力興盛是必然的。


    李苒大車停下時,桃濃已經等在約定的地方,看著李苒下車,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這份姑娘這份氣度真是沒話說,怎麽看怎麽好看。


    “走吧,快開始了。”沒等桃濃和李苒客氣一句,周娥就催促道。


    李苒一邊笑,一邊示意桃濃趕緊跟上,她們進去再說話吧。


    桃濃帶她們到的地方,介於後台和前台之間,看台上視角極好。


    “這是黑班主的地方,讓給咱們了。”桃濃見李苒打量四周,笑著介紹道。


    李苒想著她說的是給黑家兄弟助威,笑問道:“黑班主就是黑家兄弟?”


    “黑班主是黑老爹,黑大黑二今天都要上場。咱們坐這邊,讓周將軍坐那邊,周將軍必定要給侍衛們助威,我是給黑家班助威的,離遠點,免得咱們打起來。”


    桃濃看著已經拉好椅子,端正坐好,準備看熱鬧的周娥,和李苒笑道。


    “咱們打什麽?”周娥嘴角往下扯,斜瞥了桃濃一眼,“台上角力,各憑本事,看的是各自的功底心眼,跟你助不助威有什麽相幹?再說,輸贏是常事,輸也行贏也行,沒什麽大不了的。”


    “周將軍大智慧。”桃濃立刻捧了一句,趕緊將椅子往回拉了拉,一邊讓著李苒坐下,一邊瞄著周娥笑道:“聽說從前女軍也上台的?”


    “嗯。”周娥嗯了一聲。


    李苒驚訝,“從前是什麽時候?也光著上身?”


    “十年前吧,”見周娥沒答話,桃濃一邊笑一邊解釋道:“當然,上台如上戰場,不分男女。後來麽,烏台上折子,說有傷風化,就停了,不過不禁女子挑戰。”


    “烏台?”李苒一個怔神,她好象聽說過烏台這兩個字。


    “烏鴉雲集的地方,呸。”周娥啐了一口。


    桃濃笑的拍著椅子扶手,“周將軍這話可真是明白。就是禦史台。”桃濃轉向李苒,“自古以來,但凡禦史們聚在一起的地方,烏鴉都多,禦史台麽,就叫烏台。”


    李苒失笑出聲。


    台上一通鑼響,周娥抬手往下按,示意兩人別說話了。


    桃濃眉梢挑的不能再高了,這是相撲角力,又不是聽曲兒聽折子戲,怎麽還不讓說話了?


    李苒看著興奮的已經坐不住的周娥,u看書 ww.uuansu.co 笑的手裏的茶杯都捧不牢了。


    鑼聲之後,兩名壯漢上來,周娥早就站起來了,兩隻手按在欄杆上,屏氣瞪眼看著台上。


    台上兩人,目視對方,謹慎無比的慢慢挪動著,轉著圈。


    等到一人突然發動起,周娥就開始狂拍欄杆狂叫狂罵,李苒嚇的站起來,把椅子往後拖了又拖,才提著心坐下,瞪著興奮的連蹦帶跳,狂叫狂喊的周娥,看的目瞪口呆。


    她略懂一點相撲角鬥的門道,不過這會兒她沒興趣看台上,周娥比台上精彩,看周娥,就知道台上這一場角力,是如何精彩高水準。


    桃濃也早衝到了欄杆旁,拍的叫的和周娥不相上下。


    好在,滿場都是這樣的狂叫狂喊狂拍狂跺,周娥和桃濃,也就泯然眾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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