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輪茶品好之後,曹三娘子陪著李清柔和孫妙娘、高桂英三人,去湖邊賞梅花,看暖塢裏的鴛鴦。


    霍文琳要親手挑些紅梅花蕾做暗香湯。


    今年夏天她在大相國寺遇到謝尚書夫人邵氏,邵夫人請她喝過一回,滾水衝進去,朵朵綠梅隨水滾動綻放,簡直象在枝頭綻放一樣,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她已經跟邵夫人討得了做法,曹府的梅花最好看,她要采些紅梅花蕾回去,也醃漬些出來,明年夏天,她也能有暗香湯待客了。


    她覺得紅梅肯定比綠梅更好看。


    暖閣裏隻餘了李苒和王舲。


    兩人離開寬大的茶席,坐到暖閣一邊凹進去的小暖閣裏。


    今天這場茶,不光茶席講究,這個暖閣選的也極其講究。


    中間一個大暖閣,連著幾處或小亭子或小暖閣,彼此隔開又不隔斷,非常適合李家兩位小娘子的這份尷尬。


    小暖閣裏攏著炭盆,對著梅林的窗戶大開著,暖和又不耽誤賞景。


    李苒走到窗戶邊往外看。


    外麵雖然風不大,可還是有風的,照她剛才的感覺,這風應該能吹進窗戶,可她卻沒感覺到有風。


    李苒走近窗戶,微微探頭,就看到了立在窗戶一側的步障,這些步障擋住了斜吹向窗戶的幾縷寒風。


    果然,所有的享受,都離不開金錢,很多很多的金錢。


    王舲站在李苒側後,抿嘴笑著,看著她四下打量。


    都說這位姑娘古怪不近人情,連謝將軍也說她怪異,可她卻覺得她很可愛,很隨和,也很好相處。


    李苒四下看好,才坐下。


    扶手椅上鋪著厚軟的錦墊,很寬大很舒服。


    王舲坐到另一把扶手椅上,捧著茶,李苒悠閑的看著外麵的風景,她也看著窗外,賞著景。


    “忠勇伯孫家那位二娘子,和她這個妹妹像嗎?”李苒瞄見了從暖閣外經過的楊嬤嬤,好奇問道。


    曹家這一場茶會,明顯比河間郡王府那次賞花周到圓滑的多得多。


    曹家兩位小娘子,一位略有些綿軟膽怯,一個心直口快,都不算太聰明,那份機靈和長袖善舞,明顯應該是長期教導訓練的結果。


    這府裏那位一力撐起曹家,複興了曹家的老夫人,極不簡單。


    要是嫁進這座曹府的那位孫二娘子,也和她這個妹妹差不多,那她在這樣的曹家,在那位極不簡單的老夫人手底下,是怎麽過日子的?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她實在是好奇極了,可也隻是好奇而已。


    王舲抬手掩著嘴,笑了一會兒,才低低道:“孫家大娘子孫秀娘,聽說很小起,就能替她阿娘陶夫人當家作主,我見過孫大奶奶幾回,明理大方,長相也是三姐妹中最好的。要不然,陳老夫人也不能把她娶回去,做了長子媳婦。


    老二孫巧娘,比三娘子孫妙娘……”


    王舲的話頓住,一臉幹笑。


    “總歸是大了幾歲年紀,總是要懂事些。孫二奶奶是前年嫁進曹家的,聽說吳老夫人最疼愛她,吳老夫人走到哪兒,就把她帶到哪兒,很是離不開她。”


    李苒連眨了幾下眼,迎著王舲一臉似笑非笑斜過來的目光,瞬間就明白了。


    這個最疼愛,這個一直帶在身邊,是被吳老夫人拘在身邊牢牢看住,順便教導訓練的吧。


    唉,這位孫二奶奶不容易,不過,那位老夫人更不容易。


    “李家三位爺,二爺平常些,早早就走了恩蔭的路子。


    李大爺從很小就跟在李侯爺身邊拚殺,帶兵衝陣,說是比起李侯爺,青出於藍。


    李三爺從小就跟在太子身邊伴讀,讀書上頭的天份很不錯。


    太子自小的伴讀,加上我三哥,一共四個,都在準備科舉,也不過一兩科、兩三科,都是要中的。


    往後,李家大爺襲爵從武,李三爺科舉從文,李家這路,就算走開了。”


    有丫頭過來沏茶換茶,王舲頓住話,等丫頭換好茶出去,才接著說閑話。


    “李家大娘子是前年出嫁的。前年春闈放榜後,娘娘做媒,嫁給了新科傳臚胡榮,胡家是山西旺族,書香世家,胡榮才貌俱佳,是一門好親。


    成親後,胡榮點了富春縣令,現在夫妻兩個在富春任上。


    現在,長安侯府最小的一子一女都還沒定親,陳老夫人看中了霍大娘子和她三哥。”


    正喝著茶的李苒呃了一聲,差點噎著。


    “陳老夫人這個人,想做什麽,從來都是大張旗鼓,不藏不掖。”王舲一臉說不清什麽表情。


    “把李清柔嫁進河間郡王府,同時把霍大娘子娶回去?”李苒放下杯子,不敢相信的和王舲確認道。


    “陳老夫人說過,要是能這樣,那是千好萬好。她沒敢多想,這兩樁都是哪兒都好的好親,能結成一樁,她就心滿意足了。”


    “是李家哪兒都好吧,霍家可不一定。”李苒莫名想笑。


    “嗯。”王舲想笑,卻又歎了口氣,“好在是河間郡王府,大約能抗得住。”


    “霍大娘子……”李苒拖長聲音,“不知道怎麽樣,霍家那位三公子,可不見得是三娘子的良配。”


    李苒想著霍三公子淩人的盛氣,和那份說一不二,再想想李清柔的脾氣和智商,對李清柔來說,這位三公子,真不是樁好親。


    “三哥說……”王舲的話被一陣說笑聲和腳步聲打斷,去暖塢看鴛鴦的李清柔一群人回來,進了另一邊的小暖閣。


    “三哥說……”王舲聽著腳步聲停了,正要接著剛才的話,另一邊的小暖閣裏,傳過來一個響亮尖銳的聲音,“你別攔著我,我還沒說完呢,有話不讓說,要是把我憋出個好歹怎麽辦?”


    聽起來是忠勇伯府三娘子孫妙娘的聲音。


    王舲看著微微側頭,聽的頗有興致的李苒,一顆心微微提起,憑著直覺,她覺得孫家三娘子的這份尖利,隻怕和李苒有關。


    李苒看了眼王舲,抬手往下按了按,又往那邊小暖閣指了指,示意想要做些什麽的王舲,安靜的聽一聽。


    “就是啊,有什麽不能說的,我覺得妙娘說的很對,妙娘你別理她,你說你的。”是忠毅伯府二娘子高桂英的聲音。


    “就是,要是見不得人,也是她見不得人,又不是我們見不得人,憑什麽不能說?”


    孫妙娘的聲音仿佛比剛才還要高昂。


    “我就是瞧不慣她那幅裝模作樣的德行,真把自己當公主郡主啦?呸!


    仁宗皇帝那份旨意,天下人誰不知道?是怎麽說的?不肯赴死的,都不是他們陸家子孫,連陸都不許姓的!


    她那個娘,貪生怕死!不忠不孝,仁宗皇上讓她死她不死,還扯著公主的招牌招搖撞騙,一點兒臉都不要!呸!丟人丟死了!


    換了我,有這樣貪死怕死,不忠不孝,一回回違背仁宗皇上旨意的娘,這輩子都抬不起頭,要是我,早一頭碰死了,她竟然還敢到處招搖,哪兒來得臉?”


    王舲臉都青了,呼的站起來,伸手就去拉李苒。


    李苒拉住她的手,一邊將她往下拉,一邊低低道:“沒事,你坐下,她說的,至少有一半都不錯,是這麽個理兒,你坐下。”


    王舲被李苒拉著坐下,渾身繃緊,上身挺的筆直。


    “就是啊,妙娘說的太對了!說的太好了!


    我們家學裏的先生也是這麽說的,我們家學裏的先生還說,別說什麽公主了,就是提一個陸字,都是對仁宗皇上大不敬呢。


    說她是什麽前朝血脈,公主什麽什麽的,那置仁宗皇帝於何地?


    要是貪生怕死、不忠不孝的人還稱什麽公主,還說什麽皇族血脈,仁宗皇帝那兩份旨意,豈不成放屁了?”


    高桂英愉快的聲音中間,夾雜著清脆的巴掌聲。


    “咱們出去走走。”王舲再次站起來,伸手去拉李苒。


    李苒慢慢呼了口氣,推開王舲的手,緩緩站起來,跟在王舲後麵,出了小暖閣,在大暖閣門口,頓住步,看著又要伸手拉她的王舲,低低笑道:“我過去說幾句話,你放心。”


    說著,不等王舲答話,李苒轉身往另一邊小暖閣過去。


    “哎!”王舲的心一下子提起來,急忙跟上,伸手拉了把李苒,卻被李苒甩開,再要拉時,李苒已經進了小暖閣。


    小暖閣裏,曹三娘子背對著入口,正壓著聲音,急急的想勸住孫妙娘。


    孫妙娘麵對入口,正一隻手叉腰,一隻手不停的往外撥著要拉住她的曹三娘子,氣勢昂揚,“聽到就聽到,聽到怎麽啦?難道我說錯了?難道我怕她不……”


    看到突然闖進來的李苒,孫妙娘高昂的話語一下子噎住,下意識的垂下叉著腰的那隻手,臉上浮出層倉皇和不安,片刻,反應過來,猛的抬起雙手,左右叉在腰上,高抬起下巴,衝李苒用力哼了一聲,“聽到就聽到!我既然說了,就不怕你聽到!”


    李苒沒理會孫妙娘,目光從站在孫妙娘側旁,正一臉興奮,不停的拍著巴掌的高桂英,看到坐在旁邊扶手椅上,一隻手拎著帕子角,已經僵在那裏的李清柔。


    “王家姐姐!”曹三娘子看到李苒進來,急的眼淚都下來了,再一眼看到緊跟李苒進來的王舲,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你說的那些,旨意血脈什麽的,有幾分道理,隻是,貪生怕死這一句,說錯了。”李苒看著孫妙娘,心平氣和道。


    孫妙娘見李苒臉上還帶著笑,膽氣上升,氣勢上揚,“不是貪生怕死是什麽?就是貪生怕死!


    什麽公主,什麽皇家貴胄,什麽高貴血脈,呸!


    我們老孫家不高貴,可我們老孫家,沒有貪生怕死的人,一個都沒有!


    哼!”


    高桂英用力拍著巴掌,“妙娘說得太好了!就是就是!我們老高家也是,我們家也沒有貪生怕死的人,一個都沒有!不就是個死字麽,有什麽好怕的?妙娘說得好!”


    “真不怕死啊,那好啊。”


    李苒慢吞吞說著,目光從孫妙娘斜到狂拍巴掌的高桂英,往後退了一步,突然伸手,從高幾上抓起個銀光閃閃的東西,另一隻手抄起杯熱茶,一步往前,揚起手,銀光高揚,往高桂英脖子上猛紮過去。


    “那就殺了你們!”


    高桂英聽到個殺字時,脖子上一陣冰涼刺痛,頓時厲聲慘叫,淒慘駭人。


    她的脖子斷了,她要死了!


    高桂英慘叫聲起時,孫妙娘被李苒另一隻手裏的熱茶潑了一臉,頓時兩眼圓瞪,驚恐萬狀的縱聲尖叫著,uu看書 .uukanhu 往地上軟癱下去。


    她殺了桂英,這是血,噴在了她臉上身上,熱熱的,血!


    從李苒那個狠厲的殺字出口,手裏的銀光揚起時,李清柔就圓瞪雙眼,僵硬呆直的一動不能動了。高桂英和孫妙娘兩嗓子慘叫聲衝耳而入時,李清柔跟著慘叫出聲,頭一歪暈了過去,連人帶椅子摔在地上。


    曹三娘子傻成了一個木頭人,兩眼圓瞪,嘴巴半張,木傻的連呼吸都停頓了。


    王舲反應最快,木呆片刻,猛一個轉身,衝著小暖閣外狂叫:“快來人!來人!”


    狂喊幾聲,猛的轉過身,正迎上悠悠閑閑轉過身,笑盈盈看著她的李苒。


    李苒將抓起的那根銀筷子托在手裏,送到王舲麵前,手微微傾斜,銀筷子落到地上,清脆叮當。


    王舲直直怔怔的目光從在地上彈跳了幾下的銀筷子上抬起,看著李苒舉起另一隻手,將茶杯在幾根手指間愉快的轉了幾圈,放到了旁邊高幾上。


    王舲呆怔的已經不會思考了,隻呆呆的看著李苒摟起裙子,蹲到孫妙娘身邊,伸出兩根手指,提起孫妙娘的裙子,看著裙子下濕成了一大片的白綾褲子,輕笑了一聲,將拎起的裙子往上放,把那一大片尿漬清晰的露出來。


    王舲猛抽了口氣,恍回來幾分心神,側身讓過一湧而進的婆子丫頭,看著李苒挪了挪,把高桂英的裙子也掀起來。


    李苒站起來,滿意的看著兩大灘尿漬,愉快的拍了拍手,轉頭和王舲笑道:“這算不算貪生怕死?”


    王舲直直看著李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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