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鎮》具有一種穿透力,以小見大,以微見著,給讀者以文外的啟迪和聯想,流淌著一種睿智的潛流,這是智慧的結晶。


    “阿布思堂主,你不顧翁婿的情分,非要纏上紅巾兒,可知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李賢齊打量著被捆成粽子一樣的阿布思頓賀,譏諷道。


    既然你送上門來,那有不納的道理,李賢齊壞壞笑道:“阿布思堂主,那就陪著小婿回血狼堡,那兒桃花春水,景色幽美,玩個一年半載後才回來。”


    將阿布思頓賀扣在手中,北風峪狼盜群龍無首,如果輕率追擊,誘敵出穀,正好一舉成擒,紅巾兒也實打實地練回騎戰,李賢齊心思一轉,拿定了主意。


    阿布思頓賀見李賢齊言笑晏晏,也不叫人鬆綁,雙目四處張望,異常警惕,暗道槽糕,看來不花些本錢難以說動李賢齊助我,“某以五十匹戰馬,兩百隻羊,三百名牧奴,一萬貫錢作為玉娘的嫁妝,隻求賢婿助我除掉北風堂劉武先。”


    難道阿布思頓賀見我年少可欺,給我下個套?但嫁妝著實豐厚,誘惑難擋,李賢齊頗有些意動,“說來聽聽?”


    “劉武先不過是胡漢混血的雜種,卻妄稱自己乃匈奴與大漢公主的後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賊不除,邊塞不寧!”阿布思頓賀憤憤不平。


    狼盜中火並之事並不少見,李賢齊頗覺驚訝:“阿布思堂主,這是狼盜內部的事,何苦求助他人?”


    阿布思頓賀長歎道:“唉,某年歲漸長,對刀頭舔血的日子漸感厭倦,近年在幽州創建北風堂,經商耕牧,讓部眾過上了安寧幸福的日子。出塞遊獵的活兒多交給年輕的狼盜,卻不料劉武先幾次出塞,大掠而回,在狼盜中聲名鵲起,狼盜本就信奉弱肉強食的法則,追隨他的狼盜甚多,其勢已成,某數次想要動手,唯恐走露風聲,反害了自己,思來想去,隻能借外力除掉劉武先。”


    阿布思頓賀老奸巨猾,想要紅巾兒做他手中的刀槍,李賢齊揉著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嗬欠,“阿布思堂主,某沒心思摻合你們那檔子事,你隨我回血狼堡,酒馬互市的事絕不誑你,誰叫你是我的老丈人呢?某去睡會兒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翻身上馬,馳向樹林深處。


    說了半天,手臂上的繩索都未解,阿布思頓賀垂頭喪氣,身邊的吐迷兒小聲提醒:“堂主,你不覺這事蹊蹺嗎?這麽好的月色,目可視物,紅巾兒盜了馬,卻潛藏在樹林中,並未離去,某心裏如同壓了塊沉重的大石,紅巾兒所謀不小!難道等到天亮,劉武先率狼盜回來,這幫紅巾兒才動手將北風峪一鍋端了?”


    李賢齊、周武等都是將門子弟,沒準能調來兵馬……阿布思頓賀念及後果,不寒而栗,背上冷汗長淌,心中驚疑不定,卻寬慰吐迷兒:“既來之,則安之,某料此行有驚無險,酒馬互市……”


    吐迷兒對此行甚是擔憂,苦口勸道:“堂主好糊塗,劉武先派來報信的狼盜死傷了好幾人,吐迷兒也受了傷,我們與劉武先已撕破了臉,我們一離開北風峪,以他的手段,我們回來後,北風峪已換了主人。”


    阿布思頓賀悚然一驚,思慮良久,猛地把頭一抬,下了決心,大聲道:“既然如此,何不投靠公子?就憑他月夜盜馬闖關,射殺關前狼盜,看得出他膽識身手不凡,幾年之後,累功或為一州刺史,或為某軍軍使,北風峪彈丸之地,還入得了他的眼麽?即使戰陣無情,折了他,不是還有周武等將門子弟麽?北風堂有了未來的軍中勢力為靠山,這樁生意包賺不賠。”


    “幽州節帥楊誌誠那兒怎麽辦?”吐迷兒皺眉問道。


    阿布思頓賀冷笑:“楊誌誠眼下春風得意,北風堂這點兒實力他還看不上眼,我們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有什麽作用?何況幽州殺帥逐帥,前赴後繼,積習成常,天曉得,楊誌誠做得了幾年的幽州節帥?”


    “難得阿布思堂主見識深遠,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見機不早作決斷,悔之晚矣!”李賢齊似猿猴般從樹上輕巧翻下,大步走到二人身邊。


    月色皎潔,一天一地如同白晝,幾十步外的樹木都是清晰可見。李賢齊什麽時候藏身樹上?


    阿布思頓賀驚訝:“賢婿行事神鬼莫測,讓人驚懼不安。”


    李賢齊神色嚴肅,沒有閑扯聽他拍馬屁,“阿布思堂主若是真心投靠,有些事也讓你知曉,血狼堡初創不過數月,賢齊手握祖山營桃花鎮的兵馬,桃花酒肆、桃花木作、旗袍服飾都是血狼堡旗下的生意,別的不論,日後的酒、鹽兩項大宗生意就可交給你們,與塞外牛馬互市。”


    “鹽乃官府專賣之物,怎容得民間經營,難道要狼盜做私鹽販子?”阿布思頓賀脫口問道。


    月光灑在李賢齊譏誚的臉上,“河朔三鎮,牙軍驕橫,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將帥,隻要有好處,軍士誰還會賣力地查鹽緝私,何況是將鹽賣到塞外!紅巾兒多是軍中子弟,有他們護鏢盡可放心,張直方、周武、石鈺等你去打聽打聽,他們是何人之子?”


    李賢齊沉下臉來,聲音透著股冷淩淩的寒氣:“既要投靠血狼堡,阿布思堂主也要納個頭名狀,將北風峪狼盜盡數調出,在雁棲湖畔安營紮寨,換做紅巾兒據守北風峪關隘,某帶幾騎紅巾兒出穀助你除掉劉武先。”


    阿布思頓賀與吐迷兒麵麵相覷,猶豫瞻顧,一時拿不定主意。


    李賢齊等了片刻,換了一付可有可無的口吻:“你們不答應也不要緊,北風峪這片基業就便宜了劉武先,若他應對失策,一招不慎。哼,北風峪、北風狼盜就會湮沒在流逝的時光裏,不複存在。”


    清晨的薄霧已經散開,陽光溫暖和煦,輕灑在湖畔,漫堤野花繁若星辰,花瓣上、草葉兒還凝著點點晶瑩剔透的露珠。


    陽光照射在雁棲湖蕩漾的水波上,光影宛若一群金鯉在歡暢地遊動,幾隻灰雁悠閑地在湖邊覓食嬉戲,忽地受了驚嚇,紛紛拍翅飛向湖心,寧靜安謐的湖景被狼盜驟雨般的馬蹄聲驚擾。


    阿布思頓賀在雁棲湖畔紮下好大一片營帳,接到哨騎回報,親自率隊出迎劉武先,遠遠瞧見得勝歸來的狼盜,也不示弱,策馬揚鞭,快騎突前。


    劉武先率百名狼盜出了幽州後,為了甩掉尾追不舍的牙軍越騎,向北兜了一大圈,甩掉追兵後,人困馬乏,才在清晨踏著露珠趕回北風峪,


    湖畔響起阿布思頓賀爽朗的笑聲:“不愧是北風峪的勇士!長街血戰,威震敵膽,一擊即走,全身而退,深得騎戰的精髓,熱湯熱飯都給兄弟們備著呢,在湖畔營帳好好睡上一覺,午間為你們設宴慶功。”


    回穀的狼盜一聽精神大振,疲勞為之一掃,呼哨聲不斷,還夾雜著幾聲南腔北調的叫好聲。


    阿布思頓賀對我疑忌頗深,大勝之後竟然進不了穀,劉武先回頭朗聲道:“多謝阿堂主為我們安排得周詳,我們不進北風峪,就在雁棲湖湖畔喂喂馬,曬曬太陽。”


    狼盜們醒悟過來,有幾個桀驁的立刻破口大罵,


    “老子們在外拚死拚活,連家也回不了,是那個龜兒子給阿布思堂主出的主意?”


    “媽的,老子還想睡小妾的熱被窩……”


    阿布思頓賀臉色鐵青,強壓著怒氣:“今日好事成雙,狼盜大勝血刀幫是一樁,某與幽州牙軍副都知兵馬使史元忠結盟,將鹽、酒、茶等銷往塞外,為兄弟們找了一條財路,卻是更大的一樁。”


    狼盜在塞外也不是見部落就搶,有些銷贓、藏貨、補給的親近部落,如果有條穩定的財路,換來刀甲弓馬,遠勝偷襲搶掠,回鶻占據絲綢商路,與唐朝絹馬互市,換來彎刀強弓甲胄,因此強盛,這個道理不少狼盜都懂。


    兩人並馬緩行,劉武先急切問道:“某怎不知史元忠還有經商斂財的能力?”


    “近日名動幽州的桃花酒肆,桃花木作可有耳聞?”阿布思頓賀不作回答,反問。


    劉武先恍然大悟,“常聽胭脂馬的客人念叨桃花春,胭脂馬還出重金購了幾把質樸自然,光滑精美的折枝桃花搖椅――”


    阿布思頓賀占了理,憤憤不平打斷他:“昨夜為接待史元忠的侄子,特地在湖畔紮營,舉行篝火晚會招待貴賓,防人之心不可無,難道北風峪還要大開關門,讓外人進穀,一探穀內虛實嗎?”


    這話在理,劉武先疑慮盡消,小心陪著笑臉:“李賢齊眼下也住在湖畔?”


    阿布思頓賀點了點頭,語氣溫和了些:“昨晚湖畔歌舞,通宵達旦,這會兒還高臥不起。武先跑了一夜,疲累得緊,進食、梳洗一番,睡會兒覺養足精神,某在午宴上親自為你引薦。”


    劉武先忽道:“某派了麻臉等六騎回來報信,怎麽一個不見?”


    “麻臉等在關隘前被公子快箭誤殺,四死二傷,武先,為了北風峪的發展大計,千萬不能感情用事,也不可當麵去質問公子,免得惹怒了李賢齊。”阿布思頓賀眉宇間浮出一絲奸猾神色,口中卻是苦苦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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