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接過任命一看,嚇得立刻丟了任命書,撲通跪了下來,不住的磕頭:“殿下,臣本微末之吏,能忝任詹事伺候殿下已是三生有幸,常夙夜憂歎,深恐才得淺薄,不能勝任。今殿下竟欲委以中書左侍郎的要職,臣萬萬不敢接受。”


    “怎麽?怕了?還是不願意為本王解憂,為大明辦事?”尤銘見胡成拒絕,覺得被下了麵子,心中不爽,立時沉下臉色:“你就這麽對自己沒自信?人家說你胡成是騎牆派,和稀泥,縮頭烏龜,畏畏縮縮,膽小怕事,你自己就不能雄起一回,幹出些東西來給他們看看?”


    胡成叩首道:“殿下!中書左右侍郎乃朝廷樞要中書省之副官,官級品秩僅次於中書省首長中書令,參議朝政,是朝中的宰輔要職,曆來都是以德高望重的勳貴老臣擔任。仆臣出身苦寒,年紀又輕,沒有資曆,更無尺寸之功,如何能擔任這樣顯赫權重的要職?再說,仆臣若是應允了殿下,履任了這中書左侍郎,朝中大小官員,必會說仆臣投機取巧,攀附權貴。更嚴重的是,這必然會影響到殿下的聲譽,使百官眾臣非議殿下任人唯親,肥私害公,置朝廷利益於不顧,專一斂權私己。別有用心之人更會造謠殿下安插私人,聚斂大權,意圖不軌。並會使之甚囂塵上,讒惑天聽,危及殿下。殿下!三人成虎事多有,眾口鑠金君自寬。人言可畏,積毀銷骨。仆臣能夠得到一等衡山男的爵位,已經是誠惶誠恐,令殿下飽受非議,如何敢再接受中書左侍郎?仆臣懇請殿下收回成命,仆臣實在無力承擔中書左侍郎這副重擔。”


    尤銘臉色稍霽,可還是頗為不悅的道:“就隻是這些嗎?哼!枉費本王這麽著力的去栽培提拔你,想不到你竟會為了這麽點點破玩意兒就不敢任事,真是太讓本王失望了!”


    胡成惶恐不安的磕頭道:“仆臣有負殿下厚望,深以為疚。然而這中書左侍郎的位子,不管是為殿下著想,還是為仆臣自己,仆臣都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哼!看來本王還要感謝你這般千方百計替本王著想嘍!”尤銘冷哼道:“汝林,本王真是想不明白,別人都是削尖了腦袋的想要拚命鑽營,得到個一官半職。可你倒好,本王將中書左侍郎的高官厚祿捧到你麵前,要你來當這個官,你居然絲毫不給本王麵子,說不要就不要,莫不是你這麽些年讀書都讀傻了不成?你說怕本王被別人毀謗,詆毀本王任人唯親,處事不公,意圖謀反。可本王什麽時候怕過?那樣的非議,又什麽時候少過?你看,本王重組十六衛軍,創立五軍都督府的時候,不也是群情激昂,物議洶洶嗎?結果怎麽樣?十六衛和五軍都督府不還是給弄成了嗎?自古英雄無不是毀譽參半,甚至是毀過於譽!人嘴兩張皮,隨他們怎麽說!他們說他們的,本王幹本王的,等到事情辦成了,那些流言非議自然平息。


    再說了,你接了這中書左侍郎的差事,誰會廢話?不就是朝中那些高門大族出身的人嗎?不錯,幾百年來,像中書左侍郎這樣的高官要職,一向都是華族顯貴把持的,給了你這個寒門出身的人,他們自然不能接受。可是又有誰規定高官要職就非得給高門大戶,寒門庶族不得妄想僭越呢?朝廷裏的那幫老東西,除了扯些九品中正,門第之爭,拽文吊書袋之外,他們還能幹些什麽實事兒?那些豪門子弟,除了塗脂抹粉,裝腔作勢之外,他們還有什麽用處?上不得馬,拉不得弓,又瞧不起老百姓和寒門子弟,整個就是一群廢物!真要做事,不還是要靠你們這些貧民老百姓出身的人嗎?也隻有你們才知道老百姓需要什麽,大明需要什麽。也隻有你們才知道如何治理好百信和國家。本王不用你們用誰?


    可你呢?居然為了那些狗屁不如的豪門大族的非議就不敢接任,你還配稱是聖人子弟,你還配穿著這身大明官服嗎?而且,你記住,這不是你一個人在當這個中書左侍郎,你代表的是寒門子弟,是貧民老百姓!你的接任,標誌著盤踞天下數百年的門閥製度開始崩潰,這是本王構建大中華的至關重要的一步!無論如何,你要給本王挺直了腰杆去幹這個中書左侍郎。有什麽事,本王給你扛著!”態度極其堅決,絲毫不容商量。


    胡成默默的撿起那道任命,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恭恭敬敬的磕頭謝恩:“仆臣謝殿下隆恩!定當竭盡所能,不負殿下所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知道,自己撿起那道任命便是給自己撿起了一道隨時可能爆發的風暴災難,可他還是毅然撿起了那道任命書,接受了中書左侍郎的從二品官職。他被尤銘的那番話打動了,既然豪門大族出身的主公都有這樣瓦解門閥的雄心氣魄,更何況是貧寒出身的自己呢?自己更是義不容辭了。他心中一清,終於不再害怕,撿起那道任命,勇敢的接受尤銘的重托。


    尤銘見胡成被自己說動,終於接受了中書左侍郎的任命,不由大喜:“哈哈!好!這才是敢於任事的胡成胡汝林,這才是本王所欣賞的胡成胡汝林!”隨即吩咐道:“著膳房準備午膳,本王要與汝林共飲幾杯,以敘重逢之情,報國之誌。”


    胡成躬身謝過,小聲提醒他道:“殿下,王大人和雲大人他們還在宮門外等候殿下傳召。”


    “不管他們!他們願意等就等著吧!”尤銘一揮手道:“咱們先去吃飯!嗬嗬,這北平城中的燒酒二鍋頭雖然普通便宜,可是純正清澈,濃而不烈,爽口的很,真是別有一番風味。這北平城的百信,都喝的是這種二鍋頭燒酒。入鄉隨俗,本王也就不用那些名酒貢酒來招待你了,咱們就喝這北平城的二鍋頭。”不由分說的拉著胡成去了膳房。


    那老太監到底是官場宮廷中混過幾十年的人精了,見尤銘如此,自然會意,吭哧吭哧的跑到燕王宮門口,道:“宋王殿下諭令:本王和胡成就別重逢,歡喜得緊,隻想先與他說說主仆之義,兄弟之情。別的事情,等明兒個再說。本王今天宴請胡成,就不出來傳見各位大人了。各位達人且請回去吧,有什麽事情明天一塊兒說。再有欽差王大人,雲大人也不要再跪在這兒等著了,本王今日沒工夫見你們,你們先回館驛去吧。那裏自有人伺候。此諭!諸位大人,請回吧!王大人,雲大人,你們也先去館驛歇著吧,殿下今日準備了不少酒,怕是不能接見二位大人了。”說完,更不停留,徑直退回燕王宮內。


    北平眾人自然是哄哄散去,王昊和雲殊也在侍者的攙扶引領下,去了館驛。可無論誰都能看得出,王昊和雲殊已是一肚子的鬱火,隻是強忍著不好發作而已(其實是不敢)。可北平眾人卻誰也沒有上去解勸幾句,都是幸災樂禍,暗暗偷笑,大呼過癮,純當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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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銘拉著胡成在宴席上坐下,指著那滿滿一桌的飯菜,笑道:“汝林,你看看,這幾道菜你可眼熟嗎?”


    胡成望去,隻見長方的餐桌上大大小小排滿了二十四道美食,六十多隻碗碟。除了十二道北平當地的名菜和六道燕遼特色美食之外,剩餘的六道居然是那次自己在開封的刑部天牢中伺候尤銘所用的飯菜!


    “這不是下官在開封伺候殿下靜養(尤銘現在是主子,位高權重,再說牢獄之災實屬大不敬,於尤銘麵上也不好看,於是避諱稱靜養)時所用的飯菜嗎?”胡成指著那六道形色普通的飯菜,顯得頗為驚異:“殿下,這……”


    “嗬嗬,坐下說,坐下說。”尤銘在主位上坐下,笑道:“本王雖然食盡山珍海味,天下美食,可是在本王心中最好吃的還是開封靜養時,你陪我吃的那頓飯,至今念念不忘。嗬嗬,今日本王特地命人做了出來,咱們再重溫一下,靜養的那段時光。”說著夾起兩片火腿放到胡成碗碟裏,笑道:“靜養時,是你給本王夾菜,今天且讓本王來給你夾菜。你吃吃看,這火腿和你自家做的,侍候本王用的那火腿有什麽不同。”


    胡成眼中竟不能自已的落下淚來,喉結一上一下艱難的滾動著:“殿下……”


    尤銘夾起一塊鵝肝,蘸醬吃了,笑道:“來,先吃吃看,有什麽話,吃完了再說。”


    胡成顫抖著夾起那兩片火腿,小心翼翼的送進嘴裏,細細的嚼著,十分不舍的咽了下去。他暝起雙目,似乎在回味著那火腿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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