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由季軍雅主動發起,規模並不算大的遭遇戰鬥,或許定義為屠殺更準確一些。而且,季軍雅和他的驃姚騎兵顯然也是管殺不管埋的主。在略略打掃戰場,割取了敵人首級以後,他們便準備凱旋回營了。任由敵軍的馬匹,武器,戰甲,旗幟,軍資以及他們那無頭的屍身橫七豎八的枕籍在那片浸透鮮血的土地上。


    每個人都滿載而歸,他們馬鞍上懸掛的人頭就是他們軍功的標誌。大明的軍功分團軍功和人軍功兩種。團軍功是整支軍隊(主要是統帥)的軍功,它是按是否完成預定目標等戰場因素以及俘虜數來計算的。而人軍功則是士兵個人的軍功,它是按首虜數計算的,斬獲的敵人首級越多(一定要是斬下首級,光殺死不算。),軍功也就越大。而士兵也可以按照個人的需要去領取軍功獎勵,或者是每一級拿三十兩銀子,或者是每一級升軍勳一等。


    而現在,驃姚騎兵的馬鞍上都至少掛上了三四顆人頭,他們回去,即使隻拿銀子,也能過上好長一段時間的充裕生活了。


    他們整理了一下隊形,準備回營了。恰在這時,一員馬鞍上掛了八顆人頭的小校突然指著幾裏外滾滾的煙塵,叫道:“校尉,你看!大紅底子黃龍旗!”聲音中包含著幾多欣喜。


    “大紅底子黃龍旗!”季軍雅猛地一震,“那不是八旗兵中的正紅旗嗎?他們竟然撞上了自己的槍口?自己有這樣的好運?”他兀自不敢相信,手搭涼棚望去。


    真的是大紅底子黃龍旗!真的是正紅旗!


    “哈哈!”季軍雅興奮的大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終於讓我給撞上了!兄弟們,看見了吧?那就是滿洲八旗兵裏麵的正紅旗!都說他們驍勇善戰,都傳出花兒來了!好像跟他就不能打,一打必輸似的。可是我偏偏不信!我就不信,他還能強過我們驃姚騎兵!兄弟們,你們信不信?!”


    “不信!……”


    “好!,”季軍雅大叫道:“都給我把馬上的人頭扔了,跟著我,衝!”


    可是,一眾將士卻猶豫了,扔了人頭,那可就是扔了軍功啊!季軍雅看出將士們的疑慮,不滿道:“怎麽,舍不得那點點軍功?能夠打敗眼前的強敵,不是比領取百十兩銀子,或是升上個幾級軍勳更讓人興奮嗎?別他媽婆婆媽媽的,都給我扔了!”


    仍是那個小校苦笑道:“校尉,您老人家後台那麽硬,自然不用擔心自己的錢銀軍勳。您說吧,像您十三歲就能當上校尉的有幾個?您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您用不著在乎這些東西,可我們不行啊。我們沒您那樣的背景,這些就是我們的命根子啊。”


    季軍雅剛想發火,可轉念一想又按捺來了下來。他盯著那些首級看了看,忽然靈機一動,道:“這樣,你們把每個首級的左耳都割下來,以它代替首級。這樣,首級不就可以扔了嗎?”


    那小校疑惑道:“這樣可以嗎?朝廷可是說要首級的呀?”


    “哪兒那麽多廢話!讓你割你就割,我保證你有用!”季軍雅不耐煩的喝道:“快!動作麻利點!割完後扔了首級,跟著我衝!”


    須臾間,一眾士兵都將敵人的左耳割了下來,放在了自己腰間的袋子裏。而那些笨重的首級全被扔到了地上。


    “都好了,那就給我衝!”季軍雅指著那麵正紅龍旗道:“誰搶下那麵正紅龍旗,我就讓誰做我的副手!衝!”當先揮舞著“湛盧”劍,躍馬衝了過去。


    巨大的誘惑就在眼前,將士們身體裏深藏的嗜血凶性在季軍雅衝出去的那一瞬間被激發出來。他們嗷嗷叫著衝鋒過去,誰也不肯落後,都朝著那麵正紅龍旗奮力奔馳。


    正紅旗的統領是夏金吾的弟弟夏銀玨。他率領著正紅旗跟隨在夏竦身後,準備在夏竦的前鋒軍和明軍交戰的時候,他突然衝出來,衝亂明軍的陣型。這是他們在遼東爭戰最為常用的戰術。可是今天的一切卻似乎都變了。一向被他視為膽小孱弱的明軍居然主動出擊,進攻夏竦率領的前鋒。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夏竦在那支明軍騎兵的打擊下竟會是那樣的不堪一擊,不但全軍覆沒,甚至連自己的首級也被人割了去。


    奇恥大辱!八旗勇士縱橫滿州,什麽時候被人打得這麽慘過?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一定要報仇!不然,八旗勇士的臉麵往哪兒擱?一定要讓那支不懂得天高地厚的明軍知道疼。要讓他們明白,永遠不要跟八旗兵作對,否則便是自取滅亡!


    夏銀玨立刻加快了行軍速度,他也想趕在明軍打掃完戰場之前,完成一次突擊,徹底蹂躪消滅那支膽敢捋虎須的明軍。


    可是,還沒等他衝過去,那支明軍卻已經主動衝擊了過來。他驚怒更甚,這分明是對他的挑釁和藐視。再不需要說什麽了!他催動胯下戰馬,將自己手中的馬刀一揚,大喝:“殺!”


    兩支騎兵如流星般猛烈的撞在了一起。更令夏銀玨傻眼的事情發生了,一向驍勇善戰的正紅旗勇士居然節節敗退。戰場上一瞬間便倒下了數百名士兵。而倒下的那些士兵竟然全是正紅旗的士兵!他麵前的這支明軍和他以前交戰過的明軍完全不一樣。他們手中的刀實在是太長太大太恐怖了。自己士兵的馬刀還沒有砍下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明軍所用的那種不知名的長刀奪去了生命。而且,明軍的戰法也太可怕,太厲害了。他們兩騎為一組右邊那人將手中的長刀平端,利用那不可思議的長度去刺殺敵人;而左邊那人則在衝到那被刺死的士兵跟前,順勢揮刀,砍下他的首級。等到一次衝鋒完成,開始反向衝鋒的時候,左右兩人扮演的角色立刻互換。原來刺殺的,變為砍首級;原來砍首級的,變為刺殺。總之,敵人在還沒有近身的時候,便已經被殺死了。而一旦近身,就是敵人身首異處的時候。


    不能這樣打下去了!自己的正紅旗雖然驍勇,可是不能近身就被敵人殺死,這樣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自己的正紅旗就是再強悍十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必須要想辦法纏住他們,近身搏鬥。他們的刀那麽長,那麽闊,那麽笨重,近身使用一定不變,隻要能近身,他們就死定了。可是,如何才能遏製明軍的攻勢,變成近身纏鬥的局麵呢?


    夏銀玨到底是沙場宿將,經驗豐富,他急令人鳴金後撤。他已經看出來了,這支驃姚騎兵,所用的乃是西域馬,體型高大健美,衝擊力極強,遠非自己的正紅旗所用的蒙古馬可比。但是,西域馬雖然短途衝刺無敵,卻力不能持久,不像自己部隊的蒙古馬那樣,可以忍耐長時間長距離的行軍作戰。而且,負重能力也不如蒙古馬。這支驃姚騎兵雖然為了減輕負重,該穿皮甲,可是他們的戰刀卻實在太重,對於胯下戰馬來說負擔太大。隻要自己暫時退避三舍,避其鋒芒,等到他們戰馬力竭的時候,他們那令人生畏的衝擊力也就沒有了,必然會形成纏鬥的局麵。屆時,憑借自己數倍於敵的兵力,定能將他們給全殲,報仇雪恥!


    季軍雅畢竟年幼,又剛剛大勝,驕傲輕敵起來。見敵軍後撤,想也不想便領兵追了過去。一路上又砍殺了百餘名掉在後隊的敵軍。可是,他發現自己隊伍的馬速越來越慢,漸漸跑不動了,與敵軍的距離也越拉越遠。他心中一凜,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突然想起尤銘曾經對他說過,他為這支部隊配備的西域馬是用來衝亂敵軍陣型,打亂敵軍士氣的,但絕不可以用來長途奔襲和追擊敵人。一旦馬匹沒了力氣,反而會將自己陷入死地。


    他額上冒出涔涔冷汗,趕忙收束將士,結陣防禦。他知道,此刻離營地已遠,而且馬匹疲倦,若是撤退,敵人必然會反身追來,那時可就危險了。


    幾聲淒厲的馬嘶,不少騎士從馬上摔了下來,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卻也頗疼。更關鍵的是,他們的戰馬已經口吐白沫,四蹄一癱,倒斃在地上了。他臉色突變,知道這些馬是活活累死的。環顧全軍,除了自己胯下的戰馬還神采奕奕之外,其他人的馬雖然沒有倒斃,卻也是喘息流涎,四蹄虛軟,不堪再用了。


    季軍雅心中暗暗著急,那麵大紅龍旗已經掉頭殺了回來。正紅旗必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現在的困境,想要趁機圍殲自己。甚至,自己就是中了正紅旗的圈套。唉!——,自己還是太年輕,太驕傲,太輕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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