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了聲“得罪了”,跳下馬來,拖著鋼刀,緩緩向尤銘走來。


    忽然他身後的馬賊發出陣陣慘叫,他驚愕的回過頭去,卻見自己的同伴一個個的倒在血泊之中,身首分離。他睚眥欲裂,卻突然感到一道淩厲的劍氣朝他襲來。


    這時右前方一個血糊糊的人影一瘸一拐的朝尤銘走來,高聲喊道:“殿下!——”


    尤銘看得真切,那人居然是譚綸。欣喜之下,高聲叫道:“子理!——”


    譚綸聽到尤銘喚他,也是歡喜無比,一瘸一拐跑到尤銘身邊跪下哭道:“殿下!子理無能,讓殿下受此折辱,實在是罪該萬死!臣請殿下治罪!”


    尤銘急忙扶住他的肩頭,道:“快快起來!這事怪不得你!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譚綸哭道:“殿下大恩,臣沒齒難忘!臣隻不過是腿上中了一箭,不礙事的。王護衛已經替臣把箭拔出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尤銘抬頭望去,卻見韓青正在苦鬥馬賊頭領,而紮西和周朗正率領著護衛瘋狂的砍殺著其餘的馬賊。卻獨獨不見了王召山。


    尤銘心中一沉,生怕出現什麽意外,問道:“子理,大山人呢?”


    譚綸道:“殿下,臣讓王護衛突圍出去,找官府搬兵去了。”


    恰在這時,鎮外響起了兵馬行進的號子聲。幾支響箭過後,王召山率領著百餘名騎士衝進鎮子,絞殺著剩餘的馬賊。緊接著大隊步兵也進入了鎮子,將整個鎮子團團圍住,清剿著困在鎮中的馬賊。王召山遠遠地看見尤銘,並不戀戰,直奔到尤銘麵前,翻身下馬,跪倒在地,哭道:“殿下!臣護衛不利,臣死罪!”


    尤銘微笑著撫慰他道:“你突圍出去,搬兵救駕,已是大功一件,又有什麽罪過好治呢?快快起來!地上涼,莫跪壞了膝蓋。”


    王召山重重的磕了個頭,起身護衛在尤銘身前。


    那馬賊首領看見官兵到來,情勢急轉直下,自己的兄弟已然全軍覆沒,心中不免焦躁不安。手上的刀法也漸漸散亂。韓青是何等眼力?抓住這一絲轉瞬即逝的機會,奮力刺出一劍,刺穿了那馬賊首領的喉嚨,將他擊斃。


    鎮中的馬賊已經全部肅清,韓青、紮西、周朗等人紛紛來到尤銘麵前痛哭請罪,都被尤銘溫言撫慰。


    寧陽(潭平鎮屬寧陽管轄)太守孫仲連跑到尤銘麵前,滿麵驚惶的跪下磕頭道:“臣孫仲連參見宋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臣救駕來遲,還望殿下恕罪!”堂堂大明朝廷的支柱,大明宋王殿下竟然在寧陽潭平鎮遇險,九死一生。若是追究起來,他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他又豈能不害怕?


    而此時尤銘卻沒有再對他和聲細語,反而厲聲道:“孫仲連,你身為寧陽太守,竟如此不查!寧陽出了這麽一大幫子馬賊,你竟然絲毫不知!你該當何罪!”


    孫仲連大駭,不住的磕頭道:“臣有罪!臣有罪!”


    尤銘重重的哼了一聲,麵色稍稍緩和:“寧陽太守府,離此地尚有半天的行程。路程頗是不輕,你能這麽快的趕到,也足見你的忠義之心。如此,功過相抵。本王也就不再追究你失職之罪。望你以後能夠恪盡職守,本王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出現。起來吧!”


    孫仲連千恩萬謝的磕了幾個響頭,連額頭都磕破了。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叫來一輛,攙扶著尤銘,將他和若惜送上了馬車。又叫來另一輛馬車,攙著譚綸上去了。


    經曆浩劫的小鎮滿目瘡痍,處處都是被熏炙的烏黑的斷壁殘垣,路上遍布重重疊疊的死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血腥味道。昔日繁華喧囂的小鎮,如今竟然成為一塊死地。


    一行眾人紛紛用衣袖捂住鼻子,在官兵的護衛下井然有序的離開潭平鎮。忽然哨兵發現前方的交叉路口,竟然有紙錢在地麵上隨風翻飛。韓青心中一凜,“噓”了一聲,示意孫仲連兵馬不動,保護好尤銘和若惜。自己迅速跑上前去,抽出長劍躲在斷壁之後,貼著牆壁來到街角處,小心翼翼的探頭向前方望去。卻見右側的街道之上,一名身穿白色孝衣的女子正在向空中揮灑著紙錢,憑吊死者。


    那女子背影頗為熟悉,韓青收劍向前麵走去,想要一探究竟。那女子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竟然是得意居的老板娘齊四娘!


    “是你!”他們二人同時驚呼道。


    齊四娘將手中的紙錢全部灑向空中,來到韓青身前,問道:“你怎麽還留在這裏?”


    韓青暗暗鬆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她,反問道:“你怎麽也沒走?”


    齊四娘苦笑道:“一來是為了超度這些亡魂,二來是為了取我未來及拿走的東西。”她美目之中露出怨毒之色:“我手下的那幫夥計窺覷我的財物,將我從馬車上推了下來,我隻好趁亂躲了起來。確信官兵已經將那幫馬賊剿滅了,方才敢現身出來!”


    韓青微微頷首,抓起她的手,道:“跟我來!”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回到大隊跟前。


    齊四娘什麽時候這麽多的官兵?被嚇得不輕,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全了。卻聽韓青恭恭敬敬的在一輛馬車垂首道:“殿下,末將找到了‘得意居’的老板齊四娘,許是這鎮中唯一的幸存者了。”


    尤銘在若惜的扶持下,從車窗中探出頭去,笑道:“四娘可還認得我麽?”


    齊四娘驚奇的叫道:“是你呀!”言語中竟有幾多驚喜。


    孫連仲大喝道:“放肆!見到殿下竟敢倨傲不拜,你該當何罪!”


    齊四娘被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血水裏,不住的磕頭求饒:“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尤銘“嗬嗬”笑著擺了擺手:“四娘這是做什麽?快快起來!我們也算是共過患難的,又何須在意那些小節。”示意周朗將她扶了起來。


    齊四娘站起身來,兀自不敢相信的問道:“你真的是殿下?”


    尤銘“嗬嗬”一笑,道:“什麽殿下不殿下的。你隻有知道我曾經是你店裏的客人就是了。為商者,能付銀子的便是衣食父母。何關平民百姓還是公子王孫呢?”放下車簾,重又躺回車內。


    齊四娘低下頭去,細細思索著尤銘的那句話。這時,周朗在她耳邊低聲苦笑道:“四娘,那位便是我們大明的宋王殿下。你的眼力價兒實在是太差了些。”


    齊四娘不可置信的“啊”了一聲,滿腦子都盤旋著“宋王殿下曾經在我店裏住過,我居然能和宋王殿下說話!”這樣的念頭。官兵的影子已經漸漸消失在殘敗的潭平鎮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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