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韓邪凝望我們麵前的篝火道:“站在兩國的立場,你卻是我生平最強勁的對手。”


    尤銘仰頭喝了一大口酒,一股暖流沿著他的喉頭直入胸腹之中,臉色也微微顯出些酒意來:“我並沒將太子殿下視為我的對手,至少現在沒有!”


    呼韓邪從尤銘的雙目中似乎讀懂了他的意思,低聲道:“若是我平滅東胡,你一統中原,我們之間的友情恐怕就要終結了。”


    尤銘微笑道:“那是以後的事情,我沒有想過。我隻知道今晚太子殿下仍然和我是最要好的安答。至於明天,等到了明天再說吧……”


    呼韓邪低聲道:“你我果然不同!”他的目光閃爍不定,沉默許久方才又道:“你也知道此次程義邀我長安的目的。若是我答應了他的要求,結盟夏、蜀、鄂、西羌、大理五國,再加上我的北胡,聯手對你發難,你又當如何?”


    尤銘哈哈大笑,呼韓邪既然如此說,就證明他這樣想過。尤銘咬了一口烤羊腿,平靜的答道:“夏、蜀、鄂、西羌、大理五國各有自己的打算,這盟約豈是那樣容易簽訂的?安答若是聯手其中一國容易,若想聯手五國恐怕難於登天。”


    呼韓邪微笑道:“成事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一切尚未可知。安答先得開封,再吞山東,天下土地兩分有其一,而且氣勢洶洶,要一統江山。如此一來,其餘五國兩地勢必人人自危。這種時候,他們未必便不會同仇敵愾。”


    尤銘微微笑道:“他們未必便會同仇敵愾。”忽然,歎了口氣,故意裝出一副憂心忡忡地模樣,慢慢的道:“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也隻好向東胡求援了!”


    呼韓邪微微一怔。


    尤銘笑道:“安答最近是不是想要發動對東胡的戰爭,一統胡地?”


    這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況且這麽大動作也沒辦法隱瞞。呼韓邪點了點,道:“不錯!北胡,東胡本就是一家人。又怎麽可以分裂為兩家?否則,我大胡族何時才能興盛?我這一生的最大願望便是能在有生之年一統胡族,讓我們胡人與你們漢人一樣,揚眉吐氣,世代傳承。”


    尤銘心道:“恐怕這隻是你前期的目標吧!在你完成了胡族的統一之後,下麵恐怕便要揮師南下,與我漢人爭天下,成為這中原的霸主了。”但他並沒有明說出來,隻是淡淡一笑,道:“東胡雖然不如北胡的根基,但這些年來得到遼東肖家的供養,實力提升極速,已經有了與北胡分庭抗禮的資格。安答想要吃下東胡恐怕頗要費些時日。”


    呼韓邪瞳孔猛地一陣收縮,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在威脅我嗎?”


    尤銘搖了搖頭,笑道:“我大明無法抵禦六國聯盟,而北胡同樣無力應付兩線作戰。我想,不單是安答想要一統兩胡,隻怕東胡可汗納哈出也有這個心思。納哈出雖然野心勃勃,但是卻很清楚形勢。他知道自己沒有力量攻下北胡,必然會找一個聯盟者。你想,他會不會找我大明結盟呢?”


    呼韓邪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顯然,這正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他壓低聲音道:“你別忘了,納哈出是一頭餓狼。他消滅我們北胡之後,接著他就會南下攻掠你們漢人的土地的。”


    尤銘笑道:“如果安答成功滅了東胡,難道會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不南下嗎?”


    呼韓邪沒有說話,哼了一聲,算是默認。


    尤銘笑道:“安答若是說不會,那你便不配做北胡的太子。為政者,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嗬嗬,”尤銘灌了一口酒,繼續笑著道:“當然,如果允許的話,我們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感情傾向選擇一次。安答,其實從我個人來說,我更願意與你合作。”


    呼韓邪自然知道這是尤銘對自己拋出的友好信息。他往嘴裏灌了大大的一口酒,道:“隻是,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少了些什麽東西。”


    尤銘微微一笑,道:“安答認為少了什麽?”


    呼韓邪歎了口氣道:“少了幾分親近!”他壓低聲音道:“若是安答能將翊陽公主嫁給我,做我們北胡的太子妃,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會更加親密無間。”他趁著這個時候,重新提出和親的建議。


    其實尤銘早就想要通過和親之策來瓦解六國盟約,穩住北胡。為自己爭取到統一天下,恢複實力的寶貴時間。呼韓邪的這個提議正是他所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他深知,想要獲得最大的利益,一定不能表現得很熱心,必須冷淡應對。他淡淡一笑,道:“安答,你似乎很喜歡我這個四妹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呼韓邪道:“我仰慕中原文化已久,十分欽慕中原的聖人教化。對於相夫教子這樣的賢妻自然也是向往的很。這樣的事情,草原女子自然是做不了的。而我也聽說了你們大明翊陽公主的芳名,我想她才是我需要的那種賢妻。”


    “隻是翊陽是我父皇的掌上明珠,平素寵愛非常。而我大明境內,也有不少青年俊彥仰慕追求,若是就這麽嫁給安答,恐怕有些不妥。”尤銘淡淡的道:“你也知道,父母對於子女最是關心。翊陽的生母元貴妃隻有翊陽這一個女兒,做母親的又怎麽會舍得女兒遠嫁呢?元貴妃的戚族,在我大明也有些地位實力。他們若是向我發難,我可是有些焦頭爛額呀。”


    呼韓邪哪還能不明白尤銘意思,明白他要獅子大開口。損失已是不可避免,但卻可以減少。他爽朗的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情!其實安答考慮的並不周全。父母除了希望自己平安之外,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夠風風光光,出人頭地。我想這一點,即使皇室之中也不例外吧?翊陽公主若是嫁了我,便是我們北胡的太子妃,日後更是我們北胡的閼氏。身份可謂是極其尊貴。而且,我呼韓邪別的不敢保證,卻可以發誓一輩子對她好。她的孩兒隻要一出生,便是我北胡的太子。”


    尤銘眯起眼睛道:“聽起來的確不錯!我們漢人嫁女兒,男方總要給些聘禮的。安答貴為北胡太子,聘禮自然是不在話下。不過,一些必要的程序還是要走一下。安答總得給我一個信物,否則我回去豈不是空口無憑?如能能讓父皇應允了這門親事?”


    呼韓邪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交到尤銘手上道:“這塊玉佩是我們北胡皇室特有的玉牒。上麵刻著配牒之人的姓名,封爵以及官職。論功效,等同於你們漢人的大印。我將這個作為信物,總可以了吧?不過,翊陽公主出嫁的時候,也得將這玉牒一同陪嫁過來。”


    尤銘點了點頭,收好玉牒,道:“可以!”他歇了口氣,繼續道:“安答,我記得當初我九弟前去北胡和親的時候,曾經將烏裏雅蘇台作為聘禮,贈送給了北胡。那時候,我九弟不過是個小小的安王。現在安答貴為北胡太子,這排場不應該比我的九弟小吧?”


    呼韓邪臉色立刻陰沉下來,顯得複雜之極:“你果然不愧是大明的宋王,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安答!我若是不答應呢?”


    “嗬嗬,”尤銘笑道:“我聽說石國附近的木蘭圍場是一座和上林苑齊名的大獵場。我和我的十萬黑甲精騎倒是很想去那裏狩獵。而且,我想納哈出一定也有這樣的雅興。”


    呼韓邪重重的哼了一聲,道:“烏裏雅蘇台上有我們修建的八個大牧場,想要拆遷,須得費些時日。”


    尤銘笑道:“何須那樣的麻煩?安答還是回去安排對東胡的戰爭大事的好,拆遷這樣的小事,就交給我這個閑人去忙吧。”


    呼韓邪聞言冷笑道:“那上麵有幾萬頭牛羊,數千匹駿馬,想要全部拆遷需要一大筆銀子。這是我北胡的牛馬,怎麽好意思要你們大明花錢!”他清楚的很,尤銘分明就是覬覦烏裏雅蘇台大草原上的牛羊馬匹,那些可都是重要的財富物資啊!


    尤銘將手上的羊腿放到火上烤了烤,笑道:“這些就權當是我大明的嫁妝了。安答可千萬不要推辭,不然就是瞧不起我們大明!大明雖窮,這點置辦嫁妝的錢,還是拿得出的。”


    呼韓邪凝視著他的眼睛,良久,歎了一口氣,道:“你若是去經商,很快便能富甲天下。”他歇了歇,又道:“既然大明害怕翊陽公主過來受苦,想要置辦嫁妝,那我也無話可說。不過大明泱泱大國,隻出這麽一些,怕是與翊陽公主高貴的身份不符。”他忽然伸出兩根手指道:“斷丘和烏庫蘇兩城本就是我大胡國的國土。前康時候,為恭賀宣化帝登基,被先可汗(呼韓邪的爺爺,伊稚邪的父汗)送與大康作為賀禮的。不知安答可否將這兩座城池也作為嫁妝,一同陪嫁過來?”


    尤銘笑道:“斷丘和烏庫蘇的確如安答所說,原屬北胡所有。但是這幾十年的胡漢雜居,早已不分彼此。真要細究下來,兩城中,還是以我漢人為多。請恕我不能答應。倒是安答須得將侵占的從望城到麥城的鐵鎖十三關中的城池,作為聘禮,歸還我大明!”


    呼韓邪勃然變色道:“你未免也胃口太大了!處處算計,你可曾有一點將我當做過安答!”


    尤銘“嗬嗬”一笑,道:“安答何必要生氣呢?這些事情,談不攏可以慢慢談嘛,不要傷了我們兄弟間的感情的好。”


    呼韓邪冷笑道:“你處處算計,可曾對我講過兄弟之情!”


    尤銘站起身來,反剪雙手,凝望著遠方起伏的河山道:“鐵鎖十三關本就是我們漢人的國土。隻不過這幾年間,你們北胡背盟南下,給強占了去。”


    呼韓邪冷笑道:“既然已經為我北胡統治,那自然便是我北胡的領土。安答怎可將屬於我北胡的國土索要過去?”


    “嗬嗬,”尤銘也跟著冷笑道:“那按照安答的說法,斷丘和烏庫蘇已經被我漢人統轄了幾十年,更是我們的土地無疑了。那樣,安答更沒有資格索要回去了吧?”


    呼韓邪為之一窒,他沒想自己居然掉進了自己說的話裏麵,怔怔的看著尤銘,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尤銘將他的臉色看在眼裏,繼續道:“其實,我也不需要安答將鐵鎖十三關還我。東北二胡的戰爭一觸即發,我想在這個時候,伊稚邪大汗是不會在明胡邊境布置重兵的。而且,伊稚邪大汗為了能有一個安定的後方,說不定會很樂意將鐵鎖十三關歸還我大明。”


    忽然,他搖了搖頭,道:“不過,這真的讓我很為難啊。一方麵是自己的安答,一方麵是國家大業。唉!真令我頭疼啊。”


    呼韓邪暗罵尤銘狡猾無恥,但他也確實害怕那樣的事情發生,現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是攻下東胡,完成兩胡的一統。隻要完成了兩胡的統一,南下中原將不在話下。他深深吸了口氣,笑道:“大明和北胡乃是兄弟之邦,這些事情自然好談。你我應當共同對付東胡,而不是自己人之間鬧矛盾。嗬嗬,既然安答提出來了,我呼韓邪也不是小氣之人,這鐵鎖十三關,我完璧歸趙。”


    “好!”尤銘撿起一隻酒囊扔給他,與他擊掌道:“既然安答有誠意,那我就親自將自己的妹子送去北胡,與安答完婚。”


    “哈哈!”呼韓邪也笑道:“這樣,我們就又可以圍著篝火,喝酒聊天了。”說著,神秘一笑道:“想不到古人紙上談兵之事,今天竟然發生在我們的身上。”


    尤銘笑著點了點頭,道:“我與安答心有戚戚焉!”兩人相視一笑,碰了一下酒囊,一同仰頭,將囊中美酒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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