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銘微微一笑,道:“若惜,借你的筷子給我一用。”右手兩指在桌麵上輕輕一敲,若惜放在桌上的一隻筷子“啪”的彈起,不偏不倚的輕輕落到落到尤銘的右手拇指與食指之間。而吳青彈給他的那支筷子,卻已斷為兩截。


    吳青手捏木筷,丹田內修煉了一個甲子的渾厚真氣汩汩注入,心神凝定,雙目如刀緊緊注視著尤銘的右手,沉聲道:“殿下,請了!”


    尤銘手腕一抬,筷子遙遙指向吳青右手虎口,凝滯不動,沉聲道:“請!”


    盡管對麵的這個年輕人歲數不及自己的三分之一,但吳青卻絲毫不敢鬆懈。尤銘適才伸手搶肉的那一招分明極其高妙,比之自己也不遑多讓。不由他不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他右手小指幾乎不可察覺的朝上稍稍翹起,虛指向尤銘右腕脈門,引而不發,試探著對方的反應。


    尤銘卻是無名指朝裏一蜷,猶如一條盤踞蒼莽的蛟龍,封住吳青小指的所有變化,其中奧妙,不僅局中二人明了於心,一旁觀戰的趙昕,呼韓邪等高手已是歎為觀止,大呼過癮。


    吳青低聲讚道:“好!”木筷頂端“嗡”的一顫,晃動出層層飛影,久久不絕。


    尤銘右手微微一側,依舊以靜製動,蓄勢不出。似乎存心要和吳青先比一下彼此的耐心。


    片刻之間,兩人的右手總共十根指頭眼花撩亂的不斷變幻,或進或退,或收或立,盡是投石問路的虛招,誰也不肯搶先強攻,短兵相接。


    呼韓邪和趙昕對視一眼,眼中盡是驚駭之色,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尤銘居然擁有這樣高深的武學造詣。若是換上了自己在場上,忽略功力的因素,僅以招式變化而論,隻怕最多也僅僅隻有百招。


    若惜對武學之道並不精通,見尤銘和吳青二人凝神對峙,隻是手指來回變換,並沒有真個交鋒,不禁暗暗有些著急。她見尤銘和吳青二人的額上滲出汗珠,隨時奇怪,但還是取出手帕,溫柔的替尤銘擦拭著額頭的汗漬。


    尤銘微笑道:“若惜,你且給我倒上一爵酒,等我教訓了這個老匹夫之後,再來喝。”


    他剛一開口,吳青手中的木筷挾著一縷尖銳嘯音出手,筷頭幻出七道光影飛點尤銘的脈門、五指與虎口,竟是要趁對方說話分心之際,突襲猛攻。


    尤銘好像早有預料,一字字入耳清晰和緩,繼續和若惜說笑。一麵雙指一轉,木筷虛畫出一個圓圈,將吳青的攻勢盡數囊獲其內,迫其正麵交鋒。


    吳青手腕一振,七道光影合成一束,石破天驚刺入圓心,鋒芒直指尤銘的虎口。


    尤銘蜷縮的中指飛速昂首一彈,發出一道無形罡風,“叮”的擊中木筷,令吳青手指一麻,偏離了方向。他不等對方變招,轉守為攻,木筷斜刺挑出,一氣嗬成,點向吳青拇指。


    吳青木筷用老,已不及回防。他捏筷的雙指內收,小指朝外一勾,纏向尤銘的木筷。尤銘筷身後撤,與吳青橫掃回來的木筷“啪”的一交,各自彈回。


    直到這個時候,尤銘才說完最後一個“喝”字。假如不是親眼目睹,任誰也不能相信,這當中他已與吳青針鋒相對、分毫不讓的激鬥了數招。


    若惜見了適才的驚險交鋒,不禁心頭恚怒,嬌聲罵道:“好哇!看你一大把年紀了,沒想到竟然這麽不要臉!竟然趁人不備,出手偷襲!你算什麽武林前輩,分明就是個老匹夫!”


    而崔善見吳青突襲無功,心頭也是惱怒,陰沉著聲音道:“這難道就是你巴蜀第一高手的實力?你那手‘閃電劍’的絕技呢?怎地不使出來?”


    吳青此時將崔善恨到了極點,剛才的那次交鋒,已然是自己的福靈心至的巔峰之作,以後恐怕也再難重現。崔善對於武學之道一知半解,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委實太令人憤怒心寒,自己替他這樣的人賣命,實在是太不值了。但此刻崔善依舊是自己的主子,自己不好有什麽表示,隻得將手中木筷化作大開大闔的招式,居高臨下的劈向尤銘的手背。他剛才無功而返,心裏已生出一絲焦躁,再加上若惜的辱罵還有崔善的冷言冷語,靈台上的裂隙越來越大。他那一招竟是出手極快,如同閃電一般,不愧於“閃電劍”的綽號。


    尤銘見他出手如電,不驚反喜,手中木筷往上一頂,將一招“中流砥柱”化入其中,以逸待勞,巍然不動。吳青那一招雖是極快,但出手火氣太大,拿捏不準,失了分寸,破綻盡數暴露在尤銘的眼中。


    吳青的筷身就仿佛主動要一頭撞上對方的鋒芒,好在他變招極快,半途之中木筷橫移,化剛猛無儔的劈殺之式為陰柔多變的飛挑,疾刺尤銘虎口。


    他二人互有攻守,激戰越酣,於方寸之地裏竹筷飛舞翻騰,極盡各種不可思議的招式變化,絲毫不遜色於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對決。


    兩支普通的木筷,在兩人手中你來我往,越鬥越快,到最後變成兩團蒙蒙光影。烏芒衝霄,“嗤嗤”鳴響不絕於耳,已完全看不清招式動作,更無從判斷誰占著便宜,誰屈居下風。


    趙昕由衷讚道:“好!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精彩的搏殺!”


    呼韓邪也點頭道:“不錯!這次長安之行,確是不枉了!好!好!好!”


    他二人正感歎間,“啪”的一響,兩根木筷均以厚重的尾部撞在一起,不差毫厘的頂成一線。兩根木筷在空中紋絲不動的凝滯住。


    “不好!”趙昕和呼韓邪同時驚叫出聲:“他二人竟在比拚內力!”


    若惜聽了這話也是大驚失色。她雖不懂武藝,但出身高貴,家學淵源,自然明白比之招式拚鬥,眼前這樣比拚內力的情形又要凶險上萬分。若是出現內力相抗的局麵,兩人俱都全力出手硬撼,隻憑各自的真實修為,再無絲毫的取巧餘地。一旦哪方先告不支,或疏忽大意,被對方的真氣攻入體內,後果是不堪設想。


    若惜急得一跺腳,眼淚已是滴溜溜的在眼眶裏打轉。但她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又不敢出言打擾尤銘,隻好屏息凝神望著空中僵持的竹筷,心下暗暗祈禱菩薩保佑,教表哥能旗開得勝,教訓那不知高低的老匹夫。


    尤銘手中的木筷漸漸朝上弓起,一點一點的被吳青磅礴澎湃的真氣擠壓,漸露不支之相。這一點,行營中任何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呼韓邪低聲驚呼道:“不好!安答終究年輕,招式變幻雖是高明,但功力終究比不上吳青這等浸淫武學數十年的江湖耆宿。”


    聽了這話,若惜忍不住流下淚來,哀求呼韓邪道:“太子殿下,你是我家殿下的安答,你快快讓他們停下來。”


    呼韓邪搖了搖頭,道:“內力比拚除了強行拆開之外,在沒有別的方法阻止。可是,我的武功雖然也算不俗,但比之場中二人還有不少的差距,我分不開!”他的心裏此時頗為矛盾,一方麵既希望吳青擊敗,甚至當場擊殺了尤銘,以掃清自己日後南下中原的阻礙。可另一方麵,卻又對尤銘惺惺相惜,希望能夠發生奇跡,反敗為勝。


    可趙昕卻搖了搖頭,道:“不!宋王殿下贏了。欲取先予,好兵法!好謀略!”


    他話尚未完,尤銘眼中猛地一亮,木筷如蛟龍怒張,“啪”的繃彈伸直,積蓄多時的真氣終於找到宣泄的出口,好似大堤潰決,洪濤洶湧席卷,一舉反攻進吳青手中的木筷。


    吳青手腕一震,對麵一股浩浩湯湯的洪流已衝破了自己的防線,勢如破竹,一瀉千裏的湧到。借著木筷反彈振直之力,更是不可一世。他馬上明白自己中了尤銘誘敵深入,以逸待勞的詭計,卻為時已晚。


    “嗤嗤”聲不斷,兩股強悍絕倫的真氣全力相抗。尤銘與吳青巋然不動,兩隻手好像生根一般懸在空中。彼此都清楚,這已是一見分曉的最後關口。


    忽然吳青低哼一聲,行險將竹筷一抖,率先脫離,直刺尤銘心口。


    尤銘不管不顧,順勢一挑,右手中的木筷淩空掠向對方咽喉。可行到半途,卻陡然變招,斜刺向吳青的手腕。


    這一下變故陡生,兔起鶻落,令吳青猝不及防,自己手中的木筷離尤銘胸口尚有一尺,而尤銘手中的木筷距離自己的手腕卻已不足三寸。不得已之下,他隻得翻腕,堪堪封住尤銘刺來的木筷。


    可尤銘卻似乎並不想與他糾纏,一沾即走,木筷飛快的點向吳青的咽喉。


    吳青手中的木筷“啵”的一聲崩裂,化成一蓬齏粉隨風飄散。而此時,尤銘的木筷輕輕的點在他的喉結之上。


    尤銘趁勢起身道:“承讓!”哈哈一笑,鬆開手中的木筷,抓起桌上的那爵酒,仰頭一口飲盡。幾乎在同一瞬間,那支木筷也崩裂開來,化作與剛才一樣的粉塵,飄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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