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深談後東門慶回到主艦這才將自己的身份公開向部屬們說了。眾人聽說總舶主原來是泉州大地方的人又曾考得功名不免增添了幾分景仰。東門慶道:“我這東門二字在日本叫著也無妨。但出海之後尤其是到了江南、閩廣海域大家對外還是說我姓王吧。”


    海上易姓行走以避法網這也是常有的事因此部屬們都不以為意。


    第二日李光頭便親自率領船隊將東門慶的船隊引入平戶島的港灣。


    平戶島與鬆浦半島隔著一道狹隘的海峽相望自中國與佛朗機商人陸續到此開辟貿易基地大明貨物與佛朗機珍品年年充斥京都、界港等各地商人聞風而至不數年間便形成一個好生繁華的港口被日本人稱為“西都”!


    佛朗機番人因其人種罕見在這場東海貿易中容易被人記得。但若計算交易貨物的數量則來自中國的貨物占了大頭。來自歐洲的貨物雖稱“珍品”其實大多數並不貴重隻因萬裏遠來且物以稀為貴這才顯得珍奇但說到交易的主流貨品絕大部分還是來自大明的生絲、絲織品以及絲綿、錦繡、麻布、紅線、水銀、縫針、鐵鍋、陶瓷器、銅錢、古書籍、書畫、黑白砂糖及麝香、土茯等藥物。就是佛朗機的商船販賣的也大多是這些――而他們的貨源則主要來自雙嶼賺取雙嶼和平戶之間的價格差。


    在李光頭的幫助下慶華祥商號的船在平戶島的港口中占據了一個好位置東門慶將船隊安置工作交給了吳平船還沒停好就見岸上擠滿了人有商販有挑夫甚至還有和尚、女子!三教九流人頭湧湧而且個個都像已經渴了三天三夜而當慶華祥如天降甘霖一般!東門慶不知岸上形勢如何一時不敢上去便要來向李光頭請教該如何上岸落腳。


    李光頭道:“我在平戶雖有店鋪不過你其實不用求我。”


    東門慶奇道:“為什麽?”李光頭還沒回答便見陳百夫和周大富來稟告說岸上有人求見周大富插口道:“總舶主這人不見也罷多半是個騙子。”


    東門慶問:“為什麽這麽說?”


    周大富道:“他剛才求見說什麽是自家人――咱們才到平戶哪裏來的自家人?”


    東門慶還沒回應李光頭已笑道:“來得好快!”東門慶聽他這麽說就知道其中必有玄機便讓周大富請上船來。


    求見的卻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胖子裹巾束一身福建商人打扮全沒半分日本風情見到了東門慶打量了好幾眼終於叫道:“四公子!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東門慶一呆聽他的口音倒滿是泉州味道再將他從頭到腳細看一遍竟也覺得有些眼熟便道:“你……”


    那人道:“四公子小的杜國清是咱們東門家在日本的掌櫃!我出海前曾到府上走了一趟幾位公子也都拜見了當時公子才十四五歲吧?不過事情都過了五年了也不知公子還認不認得小人?”


    東門慶哦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家在日本也是有店鋪的!中國人在平戶、博多、界等處開設商鋪其源久遠近二十年展得尤快!此事中日史籍多有記載隻是中日文化同源人種相類同化起來極易中國商人居日隻需姓名一變過得二三代人便會忘了本源甚至就是姓名不變也不過是將一中國姓氏帶入日本社會而已。正德、嘉靖年間的中國海商來到日本有的隻是走一遭、兩遭來了便走了一兩趟財便不再來了一般隻有決定留在日本定居不回去的才在這裏開設店鋪。但部分謀慮較遠的東南大姓則會考慮在這邊開設店鋪作為自家商隊來到時的接應。


    五年前杜國清來時東門慶已十五歲他是少年早成的人當時已幫著父兄料理些家務既要學會理事就得學會記人因此被杜國清一提馬上記起他就是東門家在這邊的掌櫃心中生出親切感來拉了他近前小聲道:“老杜啊我這次是被老頭子趕出來的這事你知道不?”


    泉州平戶隔著大海就算有什麽消息傳了這麽遠無論嚴重性還是味道都會有所變化東門慶被趕出家門的原由在兩年前的東海乃是一條大新聞大家都當作一則趣聞來傳不知道的人還真不多!杜國清自也聽說過這時卻道:“四公子聽說老爺在福建那邊追得挺緊的不過他的命令又沒過海我就當不知道吧。再說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我看你走了這趟回去老爺見你有出息氣多半就平了――再要不成最多請你外公林大人出麵勸上兩句那就更是十拿九穩了。”


    東門慶大喜叫道:“老杜!早知道你這樣通情達理我兩年前就該來了!”


    其實他若真是兩年前來卻未必能得杜國清如此厚待!這次杜國清這樣奉承東門慶為的其實是他自己的收益。


    當年東門家要在平戶開設店鋪時考慮到要杜國清遠在異國經營不能不加厚待因此店鋪雖是東門家獨力投資卻約定了店鋪是歸雙方共有平時的收入都歸杜國清隻有東門家的商船來到時店鋪才重歸東門家派來的人掌管且貿易所得會分給杜國清一定的比例。盡管如此杜國清還是日日盼著東門旗下的商船因為平日所得雖然獨占交易量畢竟不大商船一到盡管自己分到的隻是一小部分但卻是一筆大財!何況這次因為遭了海風許多後續商隊誤了檔期日本的商人都擔心今年大明的走私商船再來不了了致使平戶供給奇缺需求奇大!交易價格每日都在漲!所以慶華祥的船還沒入港消息就已不脛而走杜國清自己的勢力在平戶商界連二流都算不上本來沒指望能第一時間搶到新入港的貨不想卻從李光頭那裏得到了消息說東門家的四公子也在船上這番驚喜當真非同小可趕緊跑來相會。


    東門慶這時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隻是為自己有了個落腳點而大喜李光頭道:“你們家的人也來了相互也見過了以後的事就不用**心了!你忙吧我們岸上見!”


    東門慶恭恭敬敬送他下船然後才拉了杜國清道:“來!老杜看看四公子我的本錢!”卻不帶他看貨而帶他看人、看船、看刀、看炮!


    杜國清本來也沒怎麽將東門慶當回事隻道這個紈絝子弟是哪裏拖了一船貨來罷了這時見到了李榮久、陳阿金、新五郎、新六郎所率領的四支衝鋒隊看看卡瓦拉、布拉帕所率領的火槍隊越看越是心驚。東門慶又叫來了吳平、於不辭、楊致忠、安東尼等一幹頭領給雙方介紹安德魯和拉索也被叫了來相陪!一時甲板上人才濟濟!杜國清不知不覺中腰便彎了兩分他不敢和吳平說話和於不辭楊致忠隻談了兩句話便知道這二人都是老手再看看安德魯和拉索老老實實聽東門慶使喚更是吃驚幹笑道:“四公子咱們家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了我幾年沒回去都成鄉巴佬了。”


    東門慶哈哈大笑道:“什麽咱們家這些兄弟和泉州的家裏沒關係!這副身家都是我這兩自己赤手空拳拚來的!”


    杜國清要待不信時看看於不辭李榮久等對東門慶的態度那絕不是部屬對第二代子弟的態度而是對創業者的忠誠!心中便不敢不信因之更是敬畏心裏再不敢欺東門慶年輕躬身道:“四公子當真好本事強勝父兄!”


    東門慶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不用恭維了。我在海上叫王慶但來到了這裏也不怕重提東門二字!既敢稱東門便仍認泉州那個家。你是我們家的老臣子我也當你是自家人。咱們的家風你清楚對自家人從不虧待。”


    杜國清連稱:“是是。”又道:“既然四公子這麽說那國清就不見外了。四公子咱們家的規矩素來是公事優先。我雖在店裏準備了上好的床鋪卻沒料到四公子的事業這麽大!看來這生意上的事得重新琢磨才是。該如何料理請四公子示下。”


    東門慶道:“我想先上岸到店裏看看再說。如何料理回頭你和不辭他們商量。”


    杜國清道了聲甚好這次他匆匆趕來原沒料到東門慶有這麽大的排場隻帶了兩個伴當來這時見慶華祥商號如此氣派覺得就讓東門慶這樣走回去太過怠慢也顯不出自家的威風便說了情況道:“不如我先去雇頂轎子再來接四公子。”


    東門慶揮手道:“你安排吧。”跟周大富使了個眼色讓他跟著自己卻召集船隊的大小頭目命李榮久、卡瓦拉他們先去穿扮整齊這邊卻和幾個大頭領商議要事。


    崔光南道:“總舶主這個杜國清可信麽?”


    東門慶笑道:“應該可信就算不可信也不怕。剛才應該已把他鎮住。等到了店裏分派人手把店鋪一占那地方就是我們做主。主強仆弱有什麽好怕的!”


    楊致忠道:“聽說平戶頗為繁華可比月港大夥兒苦得久了但咱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最忌放縱可不能一到這裏就被聲色犬馬迷住了!”


    東門慶道:“你也知道大夥兒在海上苦得久了要他們到了這裏還像老和尚一般如何能夠?我心中已有道理:將人手分為三班輪到值班的需恪守規矩沒輪到的盡管樂去!不過上岸的前三天需得謹慎各處頭領要把人管好等我們把地方、人脈弄熟了才好去樂。這先苦後甜的道理需要和下麵的人仔細地說清楚他們有了盼頭才不會生亂。”又問於不辭道:“聽那日李叔叔給我們透露的消息此刻平戶是貨物緊缺你看這生意該怎麽做?”


    於不辭微微一笑道:“總舶主這做生意的竅門第一條無它沉得住氣四字而已!現在是錢多貨少的局麵貨又在我們手上急什麽!”


    東門慶道:“這個道理我懂但我是怕後續的商船來了那我們就賣不了好價錢了!”


    楊致忠一聽這話心道:“總舶主人雖聰明畢竟還嫩了點。”要知這“沉得住氣”四字真言天下人人聽過但遇到了情況真能做到的人卻不多!東門慶剛才這句話分明就是有些沉不住氣但楊致忠也不說破。


    於不辭微微一笑說道:“就算後續商船明天就到我們也不能急!要不然那些買家就能衝著這點將價錢往死裏壓!”


    楊致忠見東門慶心誌未堅說道:“總舶主你放心這後續商船我看未必會來了。就算要來也不是十天半月之內的事。”


    東門慶愕然道:“這是為何?”


    楊致忠便命人取海圖來道:“舶主從中國到日本大致的航道有二一條是先取道琉球然後順列島北上這條是老航道既曲又遠近年已經很少人走了。還有一條則是從浙直一帶調準了方向直接到達五島――走這條路順風的話隻需幾個晝夜要不了十天!自從這條航道開辟以來就成了華人來倭的主要路徑了。”


    東門慶道:“但我們走的卻是那條老路。”


    “對!”崔光南接口道:“咱們是被那場大風的前哨打亂了方向但誤打誤撞之下卻先去了琉球一帶然後轉到這裏因避開了那場大風的主力這一路竟頗為平順。至於我們後麵的船隻至今還沒到我估計要麽是被大風吹了個正要麽是看見風大不敢來了!所以楊老說後續商船未必會來我也讚成。”


    唐秀吉大喜道:“要真是這樣那這次平戶的商家豈不是任我們宰割了?”


    東門慶呸了一聲笑道:“你怎麽說得這麽難聽?什麽宰割!咱們隻是要將貨物賣個合理的價錢罷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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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更我更我更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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