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弟,你料到了?”楊卿翰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一直以來和他通信的人,他找到了。


    “皇兄才是,即使在最後一刻,還是要把所有答案都找全。”楊卿玨看見楊卿翰拿起了托盤上的金杯,笑著上前一步。


    與此同時,楊卿翰後退一步。


    他回過眸子,俯視著這片京城。


    在紫色的光華外,尚未被戰亂所侵蝕的……


    京城。


    “其實,孤還有一事不明。”他把酒臨風,笑問。


    “依照孤的猜測,皇弟如此病弱之軀,本不應出現於台前。如今,卻是你登上這高台。”


    “孤很好奇,本應來與孤對峙的,究竟是誰?”


    紫色的光華依然縈繞著整座皇城,但茶快涼了,這場大戲,該散了。


    “皇兄,其實你說對了很多。”楊卿玨抬起手,顯然耐心已經耗盡。


    “但你算漏了一個人——原本該來這兒的,是葉家大公子。”


    楊卿翰的表情在一瞬間凝滯,隨後他暢快地拍起了手,哈哈大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自始自終的變數,果然隻有葉家三小姐一人。


    “既然如此,皇弟不妨再與為兄賭上一賭。”他將金杯置於唇間,麵上已然是清明一片,“為兄是將死於鴆酒,還是粉身碎骨?”


    “至於這弑父殺兄的惡人,隻能委屈皇弟了。”


    “遵旨。”楊卿玨笑著回答。


    他看著金杯墜地,殘餘的濁酒從杯沿滑落。看著那黑色晃眼而過,帶著玄色袞冕上張牙舞爪的金蟒一起,沉入天地蒼茫之間。


    “隻不過,七皇弟現在的心情,未免焦急了些。”


    那雙澄澈的眸子,依舊散發著能看透人心的光芒。


    太子殿下俯瞰天下已久,生如是,死亦然。


    他未曾成皇,卻將萬千黎民掌於手心之中。


    台下傳來一聲悶響,楊卿玨將袍袖收攏,轉而麵向楊明世。


    “安定帝楊明世,荒淫無道,沉迷邪門歪術,處事昏庸,欲將寧國至於萬劫不複之地。”


    “論罪,當誅。”


    楊明世剛被韓唐扔給驚蟄,又被驚蟄踢開,現在正被手上染血的吳庸擒著動彈不得。


    他拚命掙紮,卻怎麽也掙不開身上的桎梏。


    “逆子。”他圓睜雙眼怒罵,“先殺汝兄,現在又打算弑君嗎?”


    “陛下說笑了。”楊卿玨從吳庸手裏接過一杯酒,逐漸靠近楊明世,“天下苦陛下久矣,我在此誅殺陛下,為天下,為百姓。”


    “來人!救駕!”


    “為了阻擋西、北兩隊人馬,皇兄派出了以八星靈師為首的靈師隊,其餘人,正各自做著各自的美夢。”


    楊卿玨掐住五星靈師楊明世的臉,一用力,那嘴就張開了。


    他緩緩將酒倒入他的父帝口中,眸子不帶一絲悲愴。


    楊卿翰也好,最小的十五皇子也罷,他們對父帝的印象,不過是那個沉迷聲色犬馬,一不高興就會賜死他們母妃的皇上罷了。


    帝王之家,談何親情?談何仁孝?


    楊卿玨緩緩鬆開了手,吐出一口濁氣。


    我很焦急嗎?閑暇之餘,他問自己。


    整個京城,除去那個置身事外的四哥,隻剩他一個皇子。


    各路世家的人脈早已掌齊,他本應不緊不慢,從容不迫。


    結果,他溢於言表的急切還是被看得一清二楚。


    “皇太子意圖謀反,弑君,已伏誅。”他走下穀台,向著已經醒來的衛兵喝到。


    “把太子府全部圍住,太子謀反,凡三歲以上男子,五歲以上女子,格殺勿論。”


    “先皇駕崩,戰事緊張,喪期延後。”


    “殿下……”為首一人怯生生開口。


    “玉璽在我手裏,虎符與龜符也為我所有,何人敢不從?”楊卿玨皺起眉,音調不變。


    剛打算說話的人瞬間縮了回去,三緘其口。


    “吳庸,去太子府候著,以防有人出逃。”


    那略顯消瘦的身形,那翩翩公子的模樣,的確是昭王殿下沒錯。


    但怎麽覺得,昭王殿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皇城的政變還未傳至京城,京城裏的人們依舊按著每一天固定的作息行動。


    被蕭岐一頓打的公子哥,已經罵罵咧咧地回了府。


    朱紅色的府門合攏,梁上懸著一塊匾額,上麵幾個燙金的大字:


    威遠大將軍府。


    鍾纓站在府門外,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幾年的怨恨,終於要在此刻終結了。


    “你在做什麽?”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鍾纓停下腳步,並未回頭。


    “看不出來嗎?我要找大將軍算賬。”鍾纓仰起臉,望著那燙金的大字。


    他出身官家,本可以一路順風順水,施展自己的抱負。


    但這空夢,早就已經在一朝一夕間破碎了。


    若不是這屋子裏的人,現在的鍾纓,恐怕已經能像那位葉家的大公子一樣,守一方之民,立一國之威。


    而非像現在這樣,父母皆亡,為了謀生,甚至需要投身梨園。


    “現在不行。”清棠輕盈跳落,站在鍾纓身後,“而且你隻是普通人,如此進入,不可能活著出來。”


    “那我活到現在是為了什麽?”鍾纓攥緊刀柄,猛地轉過身。


    “我哪怕跟著戲子也要留在京城,我為三小姐做事,我為七殿下做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進入這大將軍府。”


    “我不求手刃仇敵,因為我根本無法完成夙願。


    我隻求能在這府內揮刀,以祭戶部侍郎五族!”


    狠厲浮現在了鍾纓的臉上,那雙眼眸子裏湧現出陰騭的殺意。


    “所以,與我的接觸,都是假的?”清棠甩甩手,作勢要去奪刀。


    鍾纓橫刀在身前,苦笑恨恨道:


    “確實。”


    一切嬉笑怒罵也罷,舉手投足也罷,隻不過是把折子戲從台上搬到台下,又演上了真情實意的一出。


    鍾纓寫著戲文,自己唱著。


    而他的人生,uu看書 w.ukansu.cm 更像是一出可唱可歎的折子,勾他入戲。


    清棠出手極快,而幾乎是在同時,鍾纓回轉刀鋒,把白刃比在了自己頸上。


    “清棠,讓我進去。”他顫聲說,“我不能再等了,一旦敵軍到來,大將軍便要出城,我再要殺他,便要與千萬黎民作對。”


    “而現在,沒了威遠大將軍,還會有其餘人,也隻有現在,還來得及……”


    鍾纓的手微微地顫抖著,清棠皺著眉,估量著自己奪刀成功的可能性。


    “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我不會放過他。”


    鍾纓喃喃念著,那雙在葉沁竹麵前一直保持靈動的眸子完全陷入了迷離。


    這個機會,這個時間,他等了太久。


    當他真的能一盡自己的夙願時,他全身上下都在尖叫。


    這人生,這連靈師都無法成為的人生,果然和戲本子裏完全不同。


    那家仇得報,抱得美人歸的人兒,終究不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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