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我?”齊翹楚尖聲驚呼,她藏身於桌案下,伸出削蔥般的手指著楊卿檀。


    “我是你的妻,我是魯王妃!來人!”


    她連喊了幾聲,無一人聽到。


    整座院落仿佛空了一般,靜悄悄的。


    “也許,我是該留你一命。”楊卿檀說著話,迅速舉起了長劍,“應該把被誅九族的機會留給你,而非讓你如此痛快。”


    “但我若不親手殺你,不免有些對不起你那麽多日的遞送情報。”


    “所以……”楊卿檀的劍端觸到了齊翹楚的皮膚,齊翹楚瘋了似的往後退,直把自己逼到角落,“你恨我?”


    “當然。”


    “你恨我!我又何嚐不恨你!”齊翹楚突然大叫起來,她的聲音被結界封閉得死死的,絲毫沒有傳到外界。


    “我是你的妻!你的妻!我們本該結發同心,本該其利斷金!但是呢?你防我,忌我,把我一步步越推越遠。


    我何嚐不想回心轉意?可你給過我這個機會嗎?你給過我嗎?”


    齊翹楚最珍貴的記憶,是在大婚當日。


    全寧國最英武的男子,萬千少女心動的冷麵王爺,挑起了她的紅蓋頭。


    她怯怯睜開眼,去看她的夫君。


    那一瞬間,滿屋子搖曳的紅燭都黯然失色,她隻能看見被新郎官穿在身上的一件大紅袍。


    那是如雨點落入人間時反射的光澤那般,見之不忘,思之如狂。


    她聲嘶力竭地大吼,身上的珠寶翠玉落了一地。齊翹楚圓睜著一雙眼,對楊卿檀怒目而視。


    “你覺得,你值得我給你機會嗎?”


    她得到的,隻是如此一句回答。


    香發卷著頭顱,從齊翹楚的脖子上墜落,耀眼殷紅在滿地的散亂華服間蔓延。


    一匹馬長嘶出聲,手裏染了數百人的鮮血的逐月牽著它,候在京城城牆外。


    一人從城中出,形隻影單。他落在馬上,揮手揚鞭。


    馬兒噴出幾聲響鼻,踏出一團塵埃,往西南方向飛奔。


    當尖叫聲從京城的某處傳來,連日頭都快要落下了。


    小太監連滾帶爬衝進殿內,被大太監劉景攔了下來,小太監附在劉景耳邊,哆哆嗦嗦地說了幾句話。


    饒是見過大世麵的劉景,也忍不住臉色一變,他走進大殿,衝著大殿之上的人俯下身。


    “陛下,老奴有一事稟報。”


    老皇帝正摸著自己花白的胡子,不知想些什麽。


    “魯王楊卿檀,殺死了魯王府全府上下的人,私自出京。”劉景咽了口唾沫,把這個消息說了出來。


    “劉景,我看著這彩雲,突然想用琉璃瓦建一座七彩閣,送給……嗯,你說什麽?”


    老皇帝終於意識到了劉景口中的話的嚴重性。


    “陛下,陛下息怒。”劉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按理,楊卿檀叛逃,魯王府全府上下都該九族全殲。可魯王府的人都死光了,拿什麽理由去處死他的親屬?


    協助叛國?有這麽協助的嗎?


    “傳令下去,派京城編製的靈師出去,全力追擊楊卿檀!”老皇帝怒摔茶盞,悶聲大喝。


    喊完這一嗓子,他便頹然坐下,繼續看那七彩祥雲。


    劉景又是叩首,喊了聲遵命。


    要追捕楊卿檀,就必須出動靈師。太子殿下什麽都好,就是個沒有靈力的廢人。


    像驚蟄那樣的人,與楊卿翰相處久了,必然心甘情願為他做事。


    但如果隻是個和楊卿翰毫無交集的路人,真不見的願意臣服這名太子殿下。


    在楊卿翰成皇前,對靈師的調遣,還得依靠這名老皇帝。


    “對了。”他正打算退下,老皇帝卻是開口叫住了他,“葉家,你覺得該怎麽處置?”


    不久前,老皇帝就下令抄了葉家宅院,把葉府的人全部圈進。


    但顯然,他並沒有想好下一個舉動。


    “葉丞相教子無方,可他作為三朝丞相,朕實在不忍趕盡殺絕。


    但葉府處在京城的風水寶地,他們犯下如此重罪,自然是不能讓他們繼續呆在那兒了。”


    楊明世絮絮叨叨地說著關於葉家的事,劉景眼珠子一轉,忽地想起了之前聽得的風聲。


    “陛下,老奴鬥膽,獻上一計。”


    “說。”楊明世抬了抬聳拉著的眼睛。


    “陛下,城西原本是囤聚流民的地方,可近期昭王殿下逐漸安排流民進城東安置,這城西,一下子空了不少。”


    “不然,便令遷至城西,既好彰顯皇恩浩蕩,又可以一儆百。”


    “而至於葉相,功是功,罪是罪,他既然觸犯法律,便無理由寬恕。”


    楊明世仔細想了想,覺得有理,便當場起草了詔書,讓劉景交給中書省去辦。


    百姓們嘰嘰喳喳地聚在葉府門口,眾說紛紜。


    有人歎息葉相英明一世,卻因為二字晚節不保。


    有人篤定葉府就此衰落,可惜了這風水寶地。


    直到聖旨到來,趙令彰脫去誥命服飾,一身素服前來接旨,才定了這府中人的命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罪臣葉壑教子無方,剝去爵位,壓入天牢,交於大理寺審理。葉家親眷,即日起搬離原址,遷入城西,欽此——”


    “民婦趙令彰,領旨。”趙令彰率著一家子跪下,叩謝聖恩。


    “趙夫人,陛下仁慈,已在城西選定了屋址,你們立刻動身吧。”太監如是說。


    趙令彰捧著聖旨,弓著身站了起來,隨後挺起身板,道了聲:“多謝。”


    她緩步走進室內,向著花卉道:“花卉,葉府的奴契可是已分發了下去?”


    花卉站在屋內,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還不走?”趙令彰挑眉看了花卉一眼,伸手取過包裹,“莫非自願跟我們去城西受苦?”


    “夫人猜中了。”花卉噙著一口銀牙,嬉皮笑臉,“花卉自小就跟著夫人,夫人享的福,我享了,那夫人的苦,我又怎能允許夫人獨吞?”


    趙令彰別過頭去,輕輕哼了一聲,看書 .uasu背起行囊,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待她走出葉府,為數不多不願離去的下人,和葉家尚存的小姐少爺,都在門口集齊了。


    葉蕭一張臉陰晴不定,而葉沁菊的臉上除了悲愴,還有恨意。


    兩個不成器的。


    趙令彰一馬當先,走入破舊的馬車內,花卉伸手想拂去座位上的灰塵,卻被她阻止。


    “現在就受不了?”趙令彰笑問道,“那之後到了城西,可如何是好?”


    “花卉知道夫人樂善好施,時常遣人去城西施粥,知道城西的民情。”花卉叉著腰,嘟著小嘴。


    “可夫人始終是夫人,做奴婢的,就應該盡最大的努力,打點好夫人的一切。”


    “嘴皮。”趙令彰歎息一聲,安坐車中。


    馬車開始緩緩行駛,趙令彰睜眼看著緩緩倒退的風景。


    一滴濁淚,終是劃過了她的臉龐。


    她從未忘記,葉家的六個孩子裏,笙,簫,梅都是她的親身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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