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人。”葉笙剛下馬,知縣劉恩便連忙上前,恭敬行禮。


    “葉大人一路顛簸,車馬勞頓,請隨下官前去驛館歇息。”


    “不勞煩,還是先把將士們安頓好要緊。”葉笙彎起那雙缺乏淩厲的鳳眸,避開了劉恩諂媚的雙手。


    除了隨從,他的身後,是三萬趕了一月路的士卒。


    因為西塘戰士告急,葉笙這一行人早晚都不敢歇息,隻想著早一點兒到達西塘。


    在上一秒,士兵們還在埋怨知縣先一步接走了他們的長官,讓他們這群同樣累得夠嗆的人受冷落。


    下一秒,他們便眉開眼笑地看見葉笙讓出了位置,示意他們先行。


    京城裏到底是那個混蛋造的謠?這一路看來,葉家的大公子明明就是頂頂聰明,又頂頂好的人啊!


    劉恩碰了一鼻子灰,可根本不敢忤了欽差大人的意思,隻得連忙吩咐下人依照葉大人的吩咐辦事。


    葉笙保持著春風般的微笑,看著劉恩忙前忙後,等劉恩好容易解決了其餘問題,滿臉堆笑地站在他麵前時,他依然未曾開口。


    “葉大人?”劉恩早就知道了,這個葉笙在京城就是個紈絝子弟,不足為懼,此時更是大膽跟他搭訕。


    “葉大人如果沒有別的吩咐,下官已經在府上擺好了酒席,還請葉大人前來一敘。也好提前討論,如何對付那李賊。”


    “哦?難得劉大人如此有心,那邊走吧。”


    果然,葉笙在聽到“酒席”二字時便兩眼放光,好似直接忽略了劉恩的後一句話,一甩寬大的袍袖,急切地抬腳就往縣衙走去。


    劉恩忙不迭地跟在後麵,內心卻是鄙夷地竊笑。


    朝廷來的又如何?天高皇帝遠,他隨便報個情況過去,誰又知道西塘到底發生了什麽?


    西塘作為偏遠地區,物資並不充裕,許多老百姓已經無所營生,隻能上街當了乞丐。


    但這不影響西塘知縣的生活,縣衙的裏間,俏麗的丫鬟們將一盤盤大魚大肉擺在桌上,勾人的香味頓時四溢開來。


    葉笙拿著筷子,卻遲遲不動。


    “葉大人,可是有什麽忌口?”劉恩心下奇怪,連忙問。


    葉笙晃蕩著酒杯,在劉恩熾熱的目光下卻不飲下。


    “劉大人可知,這西塘縣一共有多少人?”


    劉恩張了張嘴,蹙眉思索半晌,那個數字就像是融化在了肚子裏,怎麽也出不了口。


    “一共三千六百五十二口人。那劉大人可知,這三千六百五十二口人裏,有二千一百四十一口人每日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證?”


    杯中陳釀搖曳,有一瞬間,劉恩似乎看見那一雙鳳眸陡然變得淩厲,恰似傳言中不怒自威的神仙。


    “比之於百姓,劉大人這兒倒不像是西塘,反而像是蘇杭。”


    劉恩咽了口唾沫,臉上賠著笑。


    “去年的賦稅,西塘鎮因為災荒而免去了賦稅,但縣衙內的賬目中顯示,劉大人您的庫房反而成倍地增加了。”


    葉笙手一揮,一本賬本狠狠摔在了劉恩麵前。


    劉恩反射性地從位置上彈起,葉笙依然在座位上微笑。他像隻狐狸,在陷阱口搖頭擺尾,沒進入圈套,反而反將一軍。


    他是怎麽拿到賬本的?為什麽劉恩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劉恩明明記得,今日才有人來向他通稟,說京華葉氏那個不學無術的長子到了西塘……


    “劉大人為何這副表情?”在劉恩的眼裏,那張笑臉都變得猙獰起來,葉笙的笑讓他佇立於冰天雪地。


    葉笙寬慰地一笑,把手指的酒杯遞給劉恩。


    “劉大人的麵色看起來不太好啊……”他擔憂道,“既然如此,這杯酒就送給大人壓驚了。”


    劉恩瞠目結舌。


    “還是……”葉笙細長的眼睛眯了眯,指節扣緊,“這杯酒,是特意為我這個遠道而來的欽差準備的?”


    劉恩不再猶豫,舉起手中的玉杯砸在了地上。


    瞬時間,屏風後無數具屍體被扔了出來。


    此前跟隨著葉笙的那個隨從從屏風後走出,不屑地看著死了一片的差役,啐了一口。


    “低階靈師,普通百姓,有膽子殺害朝廷命官?劉大人,您的部下還真是忠心,何鬱,望塵莫及。”


    何鬱手中的鋼刀還在滴血,他熟練地擦拭幾下刀身,便橫刀走向劉恩。


    原本劉恩計劃得好好的,等葉大公子來了,先除掉他,再把他的部隊收為己用。


    若是打不過李英成,他就推說葉笙無能,不但全軍覆沒,還賠上了自己的命。


    若是打過了,那這平匪的功勞就全是他的。


    連年的災荒,活不下去的百姓,這些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可為什麽就在短短的幾分鍾,他原本設想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劉大人勤勤懇懇,與民同吃同住,積勞成疾而死。劉大人,這個結局,你覺得如何?”


    葉笙不無可惜地看著滿桌鮮嫩的食物,若是未被毒藥所侵蝕,這一桌子的美味不知可以幫多少人挺過一天。


    “大……大……”劉恩抖得跟糟糠一樣,他哆哆嗦嗦地祈求著,希望葉笙能饒他一命。


    那句“人”還未出口,隻見何鬱猛地伸手卡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掰,那下巴便不受控製地晃蕩了下來。


    何鬱揚起手,把毒酒一滴不剩地倒入了劉恩口中。


    劉恩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他在地上翻滾著,不斷地掐著自己的喉嚨。


    在劉恩苟延殘喘的哀嚎中,又有一人進入裏間。他直接抬腳跨國掙紮著的劉恩,向葉笙拱手。


    “大公子,三軍依然安定妥當。”


    “甚好。”葉笙伸出手,uu看書ww.ukanshu按了按鼻梁上方。


    “大公子,劉恩解決了,您還是早點去休息。”看著劉恩不動了,何鬱上前狠踢一腳,關切地補充,“您一個月沒好好睡過覺了,要是在撐下去,您可真得積勞成疾了。”


    “不忙。”葉笙笑著擺擺手,周圍淡淡的黑色下,是一雙放著光的眸子。


    “在我休息前,我得讓西塘的百姓也休息休息。”


    “洗硯,找兩個人抬著劉恩的屍體,往大街上逛一圈。你舉一塊板,向百姓詢問他的惡行,然後舉著板子走一圈。”他厭惡地瞥了劉恩一眼,起身吩咐道。


    洗硯無辜地努了努嘴,幽怨地瞪了何鬱一眼。


    沒輪到苦差事的何鬱聳了聳肩,忽視了洗硯的眼神,抬手攔住想要和洗硯一起出門的葉笙,堅持道:


    “大公子,我理解你想要安定民心的心態,但現在的你需要的不是民心,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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