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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死傷的是少數,受驚的是多數;眨眼之間,近在眼前50-70米外,撲爬在屍骸間的敵人,立馬驚呼著,無不匍倒在地,暫避一排手雷炸開的致命威力,同時,就在其後百米上下,朦朧雨幕後,咆哮著掩護射擊的敵人一時不差中;一直兄弟們一直隱忍著最後壓箱底的十數各式火箭筒、槍榴彈,罩準了百米外敵人肆虐無忌的簇簇火力,也猝然發難,響作在一團。


    “嘣……”幾乎絕對致命的遞進轟擊,在一片渾沌之中,對於百米同樣處身段段橫向短壕、凹坑中的敵人殺傷,隻能算是差強人意,但一通火上澆油的轟擊,還是令同樣處身百米外,我重炮火力封鎖線邊緣,隨時流血,仍頑固不化,瘋狂射擊的敵人,火力霎時凝滯,。


    “殺!”


    “殺!”嗥罷,千言萬語隻化作了聲震長空,氣吞山河一個字。


    37條浸透了血色泥濘,迅猛撲出塹壕的漢子,就像37條衝破地獄的猛鬼;在淺淺的開闊短坡腰;在罡風肆虐,水霧朦朧的中,迎著亂竄橫飛的流彈;挺著刺刀,眨眼就同溝前一撮撮遍散於野,不可計數的敵人撞在了一起。


    ……


    再也沒有任何詞匯和語言形容那一刻的壯懷激烈與熱血沸騰了。


    我的視野,我的記憶,無比模糊也無比清晰,在那短短不過十數分鍾令人絕望窒息的膠著混戰中,我們就像卷進了激流澎湃的血色漩渦裏,蒼天在我們的頭頂哭泣,大地在我們的腳下戰栗,篷篷炸出炸開衝天而起的如柱泥濘,匯成了一波蓋過一波,排山倒海,腥氣撲鼻的汙穢巨浪,四麵八方,劈頭蓋腦不斷拍打著敵我搖搖欲墜的羸弱人體。


    敵與我,人與人的間距不以米為計數,而是腳下間隔了多少完整或而零碎的屍骸、肢體,水與火,在炸開彤雲萬重後的汙穢混濁中交融;鐵與血,在天崩地裂中爭相綻放著戰神的猙獰絢麗,不分敵我,山崩地裂的炮彈就在我們的身邊炸響;不分敵我,潑風般的子彈就在我們身邊亂竄,不知是敵人的內髒,我們的內髒,不時裹著炸開的飛泥黏了尚活著我的滿身;不知是敵人的腦漿,我們的腦漿,和著雨水、血水、乃至於撲了滿麵的泥濘散發著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不論是跑,是立;甚或者掐著敵人,彼此像泥鰍一樣在淌著泥濘和雨水的溝壕中,打滾;我們的足下,身下,踩著、壓著的,全是同樣滿天橫飛,不時撲簌在生者身上,肢體,血肉還有其他零碎;不論斷手,斷足,炸爛屍骨,迸飛腦顱,慘不忍睹的一切殘酷物什,俱是被爆發獸性,揪在一起不死不休的敵我,顧不得其他的當成了垃圾,踩進都泡在了浸透了雨水的泥濘裏;乃至於踏成了淺露出來地麵,真正隻剩下森森白骨的一灘爛泥。


    我想哭,卻根本來不及,因為令人窒息的緊張戰鬥中,嗜血的獸性,求生的本能吞沒了一切的悲戚與恐懼,悲憤往複衝殺在前,隻圖早死或而能多救幾個的我,就和兄弟們一樣,在溝壕縱橫的陣地間,撞進了近在咫尺,殺之不盡敵群裏,同樣製式的頭盔,同樣浸透了泥水的衣衫襤褸,令近在數米之內也倉促也分不清敵我,在強力炮火壓製覆蓋的溝壕間,幾乎全都零距離不死不休,掐在了一起。


    不知到底雨水、血水還是淚水的東西,完全模糊了我的眼睛,在暴雨如注,炮火連天,敵我混雜,近在麵對麵的混戰中;一切的指揮、戰術乃至於手中絕大部分武器,基本上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這是生命與生命的較量,刺刀與刺刀的碰撞。


    想起遼闊的大海……為了戰役完勝,為了後續趕到了更多戰友們,我們知道我們每一個的犧牲都是有意義的,我們夠本了,仗打倒這份兒上,壯烈對於我們,未嚐不是一種解脫;但也許為了勝利,更不光為了自己,我們這些死以及算得著罪有應得的人,卻還得繼續拚命活下去。


    我忘不了回到後方安穩休整第二夜開始啊……空落落的營房裏,全是哭喊聲,衝啊殺啊!混蛋跟小羅還在夢遊狀態,就抓著槍就亂打起來,一營的兄弟們想喊,喊不醒;想靠,靠不近:“排長……敵人上來了,敵人上來了!”“殺,殺……”腦子也不大清醒的我,也幹了同樣蠢事。


    那一夜,還能喘口氣的兄弟們,就這麽半夢半醒的折騰到天明,團長因為這,繳了我們所有武器;但第三天夜裏,我們就像吃了興奮劑,翻來覆去咋也睡不著,胡思亂想著,想多了自然又會像多愁善感的小娘皮,嗷嗷哭嚎起來,沒了個停,害著習副政委,陪著咱,兩眼掛著流不完的淚,聲嘶力竭的把歌嗥一遍又一遍,直到黎明困倦欲死了,這才一個個不甘心的就地一倒,鼾聲四起……


    一個緊看著一群。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我瞪大了眼睛,生怕就剩下最後能喘氣的兄弟們,沒死在敵人手裏,反會死在自己手裏,但哪裏看得過來的我,還是讓鐵骨錚錚的六連真就出了三個自殺未遂的……


    一例還tm是集體自殺未遂,這是什麽道理,麵對死亡,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兄弟,這究竟tm是什麽道理,。


    曾經,一臉沒落的小羅對我說:“連長,當兵不敢拿槍為國家盡忠;轉業回家不敢爹媽盡孝;像我們這樣的,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我們還算是個人麽,戰鬥英雄,說得倒好聽……出了這營門,你知道外人怎麽看我們;怎麽說我們的嗎?牲口,就像是動物園鐵籠裏圈著,動不動就會吃人的牲口,我們還真是……”


    對此,我隻能聲淚俱下的咆哮著:“六連剩下個能喘氣的不容易……人心都tm是肉長的,知不知道,你們這群狗日的還有口氣在,是多麽的幸福;多麽的幸運,,知不知道,為了你們還有口氣在,已經沒了的兄弟們流了多少血,,他們的親人又流了多少淚,,活著……帶著你們好好活下去;不管你們還是不是個兵,都必須給我執行下去,這是連長給我的最後命令!”


    這世界上最善變的是人心,振作真實的緣由,說來令人諷刺、唏噓:短暫戰場上,我們的一切無畏勇氣,說到底隻因為本能的無比求生欲;長久人生道路上,能夠支撐著每個剩下來的六連戰友,好好活下去的,卻是一顆求死不能的心。


    黯然消魂者唯別已矣;人世間最大的痛,莫過於有的人活著,有的人卻已經永久遠去,撫摸著曾經穿在身上的綠軍衣,我可以問心無愧的當著自己這輩子最在乎的人說:“其實這輩子我最愛的,不會隻有你……就像真正愛,絕不是止於男女;正因為愛你,一個男子漢,心中真正應該懷揣的是天地!”


    英雄也罷,驍勇也罷,殺人如麻也罷……就像小羅說,我們真是被圈著,動不動就會吃人,不可理喻的牲口,或許暴戾血腥,或許嗜血成狂,我不會在意他人想法;也不會在意‘和平人士’介乎於敵視的有色眼鏡;更不會為親手超渡的亡魂,愚昧到心中忐忑因果報應,因為我從不信仰上帝,所以我注定就不會是什麽善男信女。


    這個世界有光明便會有黑暗;有生命,便會又死亡,不論如何,卻從來隻存在著一條真理,那就是鮮血淋漓的物競天擇……一個不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同樣也不會不知所謂的憐憫敵人的生命,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所以還活著的我,乃至於我們,可以毫不留情的把一切東西舍棄,哪怕其中也包括自己,,紅1團不要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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