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署,隨著日上杆頭,就地支立大鍋熬煮的開水衝泡新茶,就著自帶的幹糧充饑。


    廖立也不例外,隻是他的飲食更為的精致,令諸葛亮側目不已。


    這也是廖立在廷尉府自我禁足小半年,依舊活蹦亂跳精神十足的根本原因。


    廖立的午餐是方便麵套餐,雞蛋和麵煮熟後油炸定型的麵餅,加上牛油煎熬炒製後加鹽凝固的鹹湯底,以及蒸煮曬幹的蔬菜包,其中還有小罐貯存、攜帶的醬菜。


    就連小罐也是中間有隔斷的陰陽罐,一次能裝兩種醬料的特製小罐。


    這些東西依次擺在白瓷大碗裏,澆入沸水,頓時凝固油脂化開,芬芳四溢。


    而廖立很嫻熟的把碗蓋住,閉目靜靜等候。


    泡麵需要等待,一個原因是麵餅需要泡發,另一個原因是感受此刻身心的本能呼喚……當這種呼喚漲到巔峰時,再大口吃麵、喝湯,頓時能達到身心兩重滿足。


    其中妙處,很難向外人細說。


    諸葛亮也斜眼打量,這種泡麵並不適合當軍糧使用,隻能做應急、戰陣時使用的速食餐。


    因此朝廷各軍並無仿製的計劃,畢竟這東西製造程序複雜,同時油炸麵餅不易保存。


    典型的華而不實,也就適合中高級軍吏使用。


    軍中吏士普遍需要的軍糧,除了耐儲放外,更要製作簡易,方便家庭製作,或個人、什伍戰前加工。


    相對於方便麵,諸葛亮更在意北府另一種叫做‘掛麵’新式軍糧,他隻見過成品,不清楚具體的製造技藝。


    腦海中閃過掛麵,斜眼見廖立抓著筷子張大嘴狠狠吃了一口泡發、柔軟、泛著油光的麵團,然後稀溜溜,還閉著眼睛一臉的滿足感。


    下意識的,諸葛亮喉嚨輕輕蠕動,又聽到廖立吞下麵團,張嘴發出滿足的哈氣聲。


    收斂心思,他專心吃自己的午餐。


    作為當朝丞相,他自然不需要帶幹糧,他與黃權吃的是廚子現炒的菜。


    秉持四菜一湯有葷有素的搭配原則,他端著小碗緩緩用餐,細嚼慢咽吃相文雅。


    就連黃權也注重吃相,不似廖立那樣放開了自我,發出令人困擾的聲音。


    廖立甚至還端起碗,將湯喝了個七七八八,這才一臉滿足撫著肚皮,另一手握著布巾細細擦拭沾染在胡須的麵湯油水。


    用餐期間,廖立的手底下一名禦史雙手捧著兩冊《起居注》走來,警惕看一眼正中位置享用飯後茶的諸葛亮,低聲:“廖公,請看。”


    廖立順著去看,見禦史指著一段對話,見寫著一段話。


    ‘上觀後宮所藏,見糧票萬石,歎曰彼何其富有。’


    ‘遂招侍中喬,谘詢糧票諸事,喬出,


    上意未盡。’


    禦史指著這些段落,又翻了七八頁,指著新的段落:


    ‘侍中喬善書畫,薦畫師曹不興,


    上愛其書畫,使入荊山搜尋顏料’


    禦史拿起第二冊,翻到最後幾頁,指著一段:


    ‘去歲末陳公酒酣斬關定國庭中梅十三株大笑而去,時人不解;


    上招關定國撫慰聞訊,大笑得解。’


    ‘關定國以書畫養性,畫庭中梅圖兩卷;


    上審閱頗喜,留關定國夜宿敘舊,一連三日。’


    這是皇長子出生,關平夫婦來江都賀喜時發生的事情。


    廖立重新看兩冊《起居注》的編號和日期,《起居注》一月平均有三冊,如果當月有大量的詔書頒發,會因為收錄詔書內容,導致該月的內容暴增。


    最多的是皇長子出生的那個月,群臣以為天下將會長治久安,紛紛上表慶賀,皇帝也都一一回信表示感謝,即要表達對老臣、宿臣的功勳的認可、敬重,還要有各種問候。


    這種皇帝正式的回信,都是要收錄在側的。


    而且書寫起居注時,每遇到專指或泛指皇帝的上、帝、詔、命、奉等字眼時,都要另起一段以示至尊之位。


    廖立將兩冊《起居注》握在手裏,皺眉:“這是小事,再找。”


    禦史躬身而去,廖立將兩冊《起居注》遞給諸葛亮:“丞相應知當年先帝有意在益州通行糧票,後大司農王連亦有此類提議,皆不了了之。陛下這裏,似對糧票、錢票一類頗有興趣。”


    諸葛亮雙手接住兩冊《起居注》,也不翻看,坦蕩回答:“此事雲長公與葛某反複磋商,皆因幹係重大,不敢貿然推廣,這才罷免。非是陛下之意,乃我與雲長公計較。聽雲長公語氣,也已谘詢陳公,非朝廷專斷獨行。”


    廖立稍稍沉默,說:“我非是指宋公、丞相舉政措施,要說的是曾有賊人塹刻夏侯印信、征北將軍印、南鄉公主印,偽造北府糧票,又以種種手段做舊。山民無知又十分崇信三光道、瘟神道,屢有受騙之事。”


    北府流通的糧票的款式有新舊兩套,兩版都蓋了夏侯私印,舊版是田信的夏侯私印,新版是小田平的夏侯私印。


    田信的私印邊框有交錯的細密菱紋,幾乎是獨一份兒,很好辨認。


    見諸葛亮沉思,廖立扭頭去看黃權:“黃公,尚書台應有印象才是。此案範圍雖小,南陽前後賠付假票不足百石,卻涉及偽造諸侯、三恪、公主、重臣印章,是一樁大案。”


    黃權自然是有印象的,田信太過苛刻,直接把當時身邊最重要的三個印章都蓋到了糧票上去。


    糧票就是錢,再樸素的山民也知道,隻要糧票能換來固定麵額的糧食,那糧票就是錢。


    誰都想自己造錢,可糧票上三個大小不一的印文就擺在那裏。


    偽造糧票的第一步就是偽造印章……這第一步,就犯了謀逆之罪,罪在不赦。


    先帝時財政吃緊,遲遲無法推行糧票、錢票的根本原因也在這裏。


    田信是用自己信譽擔保了糧票;朝廷拿什麽去擔保?


    田信自己的信譽崩了,不影響戰局;可朝廷的信譽若是崩了,又該怎麽辦?


    誰又敢幫朝廷做信譽擔保?


    是一個死結,在當年那個方方麵麵鬥爭的關鍵時期,uu看書ww.ukanshu 朝廷不敢賭。


    那時候推行糧票,那麽敵國一定會仿造!


    而論對豪強、世家、官吏的威懾……朝廷的威懾力,不如田信個人。


    原因簡單,豪強、世家、官吏,是朝廷的一部分,卻不是田信的一部分。


    推行糧票、錢票,也一直是朝野的主流呼聲,到現在始終無法施行,就在於各種掣肘和隱患。


    自己不能推廣……偽造北府的糧票好不好?


    廖立的態度很明顯,就是懷疑諸葛喬、關平、曹不興這幫人在皇帝的授意下偽造北府的錢票。


    往好的方麵想,這些青年俊彥是為了今後朝廷發行錢票、糧票做技術準備。


    可……這種事情,小田平來幹的話自然沒問題,所以這些人憑什麽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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