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長樂坡。


    新雪覆蓋昆明渠兩岸的冬麥田野,遠近平闊皆是銀裝。


    田信也披著一領呢絨暗青色軍大衣,正站在沙盤地圖前,手裏捏著長杆。


    長杆另一頭正懸停在幽雲六鎮棋子上方,司馬懿究竟會怎麽選?


    司馬懿、河北魏軍、雒陽曹丕,這三個方麵都有相關的情報送來,這些情報立場不同,側重點不同。


    目前可以斷定、肯定的是,這個冬季幽雲六鎮不可能閑置,必須動起來。


    這是軍鎮、府兵製度所決定的,這本就是一個積極擁抱戰爭,伴隨戰爭砥礪才能健康發展的體製。


    幽雲六鎮,再不打仗,就會內卷。


    要解決問題,還得靠法家、商鞅的那句老話:輸毒於外。


    種種跡象表明,司馬懿這個冬季肯定要動刀。


    這一刀,會砍在鄴都曹叡身上,還是遼東公孫氏?


    這要看形勢,更要看司馬懿本人的心性。


    到底是一個曹氏、曹丕的愚忠之臣,還是一個存有自己想法的人。


    田信猶豫不定,手中杆子輕輕敲打象征司馬懿本人的木雕棋子,此刻若陸議在側,或者薑維、鄧艾在身邊,也能提供一些有力、鮮明的看法。


    議事大廳中,十幾名中高級軍吏靜靜旁觀,現在天下最大的變數就在於司馬懿的幽雲六鎮。


    他們中有的認為司馬懿會經營退路,向遼東、朝鮮進軍;有的則單純認為司馬懿是曹丕委任的留守重臣,不會背叛曹丕,會按曹丕指示的那樣,會在明年出兵配合己方。


    司馬懿不同的選擇,會引發今後天下格局的變動。


    田信反複衡量,對左右說:“當初夕陽亭會獵,我曾說雒陽以東六千裏有妖魔。司馬仲達乃曠達之士,非俗務所能羈縻。我以為,他誌在超脫凡俗,爭一個超凡機會。”


    孟達在邊上輕輕點頭,認同這個論點。


    一邊的張溫感慨:“朝聞道,夕死可矣。公上已指出妖魔所在,司馬仲達怎會無動於衷?他若揮兵向東,跨海入瀛洲……這倒也是好事,省去了這樁變數。”


    己方堅持明年春耕後動員,使盡各種手段拖住漢軍、魏軍……為的就是積蓄更多的糧秣、後勁,這些都是主動權、優勢。


    唯一無法控製的就是司馬懿的幽雲六鎮,如果司馬懿鐵了心與漢室朝廷聯合,那麽天下格局就恢複到了關東列國連縱伐秦。


    整個山西、河北、幽雲、遼東朝鮮、關東四州、荊湘、益州,甚至是江東,都將連成一片。


    參與會議的鷹揚將軍羅瓊也支持:“司馬仲達幾度與我軍交手,自知我軍強盛。退而向東,效仿南越武王,也是良謀。”


    他覺得司馬懿的膽魄已經被打裂,鷹山決戰時,司馬懿老師胡昭的兒子就跟在司馬懿左右,司馬懿在兵敗之際改易服裝逃遁離去,胡昭的兒子卻戰死。


    幽雲六鎮又勝在騎兵,論鐵騎,己方也不差。


    田信所慮,就在司馬懿轉而向東去經營遼東、朝鮮、瀛洲,這樣的話,一個超大號、體製更完整、類似高句麗的霸權會出現在東北一帶。


    司馬懿就四個選擇,幫助北府,幫助漢室朝廷,原地不動等待六鎮兵內亂,或向東開發、經營東北。


    以司馬懿的能力,坐穩位置後,這些地方發展必然不遜色於中原。


    而自己呢,解決目前這些事情後,最少要休養十年到十五年,等新一批接受過新式教育的孩童長大,才會向外拓展,收複失地。


    這麽長的時間裏,司馬懿估計早就對遼東、朝鮮、瀛洲造核完畢;到時候想要消化,又要花費許多精力。


    思索著,出於對司馬懿的敬重,田信手中長杆挑起司馬懿的雕像,從燕地放到了朝鮮。


    排除這個變數,接下來就等給老丈人養老送終。


    期間,也該和益州、江東好好接觸一番;同時也要與丞相、黃權這兩個人中樞掌舵人交流一下底線。


    等老丈人升仙,也就塵埃落定了。


    沒了老丈人,魏延那裏自然也就熄火了;失去老丈人的號召,以及魏延的強力配合,張飛那裏孤掌難鳴,也就認命了。


    時勢造英雄,英雄亦造時勢。


    眾人見田信最終判定司馬懿、幽雲六鎮會出局自立,也都鬆一口氣。


    唯一變數司馬懿出局,圍繞河洛大地展開的布局,頓時就明朗、清晰。


    雒都魏軍已處於改編狀態,除此之外關東漢軍、河東魏軍主力都已經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這些青壯年勞動力集結在一起,即無法戰鬥,也不敢輕易撤退,更無時不刻在消耗國力;拖到明年春耕,耽誤春耕後,軍心自亂。


    加上肉眼可見的國力驟降,必然人心離散,戰意瓦解。


    從動手到現在,未有一場大戰,就使漢魏國力疲軟,軍心動搖……仿佛引頸就戮。


    與其他人不同,田信眉宇始終沉肅,總擔心冒出新的變數。


    國力、兵力都已經形成定數,uu看書.kau現在的變數就來自頑隅負抗的尊皇派。


    不論先帝舊臣,還是北府一係,又或者今後的魏國降臣,都會在新朝取得一席之地。


    而聚在皇帝身邊的那些人,將會失去一切機會。


    現在地位越高,今後越受猜忌、打壓。


    所以,這幫立誌匡扶漢室的仁人誌士豈會善罷甘休?


    乘著現在渾水一團,還能有所作為的時候,肯定會搞破壞。


    眉頭舒展,田信正要傳令使人告誡丞相、老丈人還有張飛這些地方小心刺客……可這種話若說出口,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也有威脅的含義。


    稍稍思索也就放棄了,選擇什麽人做朋友、幕僚,就該承擔相應的責任、義務。


    自己管不了那麽多,也不應該管那麽寬。


    思維落定,田信道:“傳令司隸校尉李正方,遷治所回東都。開春後,丞相會隨天子遷回東都。”


    主簿杜恕在一側書寫令文,孟達皺眉思索,開口:“朝廷入彀,恐生腹腋之患。”


    曹操、曹丕父子篡漢前,許都、鄴都發生了多少反抗曹氏的動亂?


    有反抗,就得有鎮壓……有鎮壓就有仇恨,有刻骨的新鮮仇恨就會引發更大的反抗,進而是更大規模的鎮壓。


    孟達所慮也是諸人所慮,不願意現在就掌控朝廷的安保、監察力量。


    田信不做猶豫回答:“丞相執政,我無疑慮,故坐鎮關隴,以開發西域。”


    不發生人身交集,把朝廷放到拳頭底下,再嘰歪搞事情就一拳砸下,直接打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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