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城,橘林館。


    自杜夫人入住以來,這一月來麥城也在發生方方麵麵的改變。


    首先是諸葛喬暴病而亡後,關姬就派遣紙官重新組織工匠恢複了麥城的造紙坊;緊接著,前來赴任的紙官帶來了橘林館的產權交割文書。


    從少府衙署征收地契稅的暫行擬定的相關條例來看,橘林館並未登記產權,不受少府衙署保護。


    按著少府衙署的規劃,橘林館的產權是模糊的。


    可誰都知道橘林館是誰的,是關姬在麥城為田信修的莊園。


    從產權來說,修建於關姬訂婚之後,用的是關姬的私財……所以莊園裏有關家的‘股份’,關羽暫時拿來安置杜夫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橘林館修在麥城,麥城一度是田信的領地……當時雖無正式的封賞,可已經默認為田信的部曲安置地。


    現在紙官帶來關姬六月初寫給張姬的贈與文書,杜夫人自七月初住入橘林館至今已有一月之久。


    她自然明白,這不是雲長公父女相互拆台使她為難,而是一樁信息傳遞過程中產生的延遲、誤會。


    紙官之所以急著逼她搬離橘林館,就在於張飛起兵上雒之際,就遣人把張姬送往江都。


    隻是紙官動作有些大,杜夫人雖然主動搬離,但也引發了輿論騷動,傳入江都……也就引發了大將軍內宅的騷亂。


    麵對以死相逼的吏部尚書郤揖,大將軍都沒有道歉……現在又怎麽好意思向夫人趙氏道歉?


    於是乎,先帝所封的益陽君趙夫人帶著自己那份家財,直接乘船要去江東與小兒子關興過日子。


    反正封鎖長江的賀齊不會為難她,江東富饒,也不會短缺她一口飯吃。


    趙夫人這麽大陣仗離開江都,雖不至於人盡皆知,但勳戚貴婦朝中百官多已知曉。


    平白的,朝廷方麵的高昂士氣仿佛被淋了一盆黑乎乎的洗腳水,雖不至於產生悲觀情緒,可熱情迅速衰退。


    就連關羽本人,也頗感無力。


    講道理,橘林館他偶爾去住一下散散心,沒人能說什麽;可終究是關姬的,關姬轉贈張姬這一過程裏,漢室朝廷上上下下,誰能否定這件事情?


    既然不能否定,就該把橘林館移交出去。


    難道派人去收捕那個壞事的紙官?


    事情已經發生,去搞這個紙官,於事無補,還會平白擴大事端,授予對方把柄,更會讓先帝舊臣離心。


    先帝舊臣是很大的一批人,這些人因資曆、功勳,每個人都是一堆官吏的首領。


    田信要顧慮這些過往同僚的心態,不願意采用激進手段……朝廷也要顧慮,顧慮這些先帝舊臣的心態,其實就是顧慮朝廷自身。


    一個小小紙官,既然敢把這事情做出來,或許做之前就已經有了犧牲的覺悟。


    所以不能拿這個紙官撒氣,還要允許麥城重新征兵,以保護造紙坊……以免被賊人焚燒造紙坊,將事端擴大。


    關羽隻覺得惆悵、無力,堂堂朝廷執政,連給杜夫人找個安身之地都難。


    沒辦法,江都附近地勢、山水較好的地段,都已讓先帝舊臣、朝廷公卿們先後占據,營造莊園、別院。


    也就橘林館目前空閑,不在這裏安置,就要把杜夫人安置到長江南岸,或洞庭一帶,甚至洪水、湖澤泛濫的華容一帶。


    氣惱之餘,他則靜靜等候益州方麵的舉動。


    現在衛軍已經調入襄陽,他手裏有中軍、前軍……主要問題就在中軍,中軍四大部督是先帝留給皇帝的,可皇帝到現在都無法折服這四大部督。


    四大部督若是離心,或遭到別的處置手段,那整個中軍就崩了。


    問題就在這裏,皇帝與四大部督存在一種相互看不順眼的問題。


    畢竟是開國的元勳軍隊,誰都不好越過皇帝去處理四大部督,而又不能看著皇帝用激進手段處置四大部督。


    馮習、張南、高翔、陳式這四大部督,就是先帝舊臣中的一份子……不抓住鐵證,誰能處理?


    就算抓住鐵證,誰又有果斷處置的狠心?


    所以江都的問題也尷尬,衛軍出鎮襄陽後,就剩中軍、前軍……帶著前軍走,那留下的中軍極有可能生變,若是四大部督突然封閉四門,扼守江都,那朝廷就完了。


    若是帶著中軍走,使前軍留守江都,這也不合適,哪有直接帶走中軍的?


    中軍失去前軍、衛軍鎮壓,等走遠了,到底是自己帶著中軍,還是中軍帶著自己?


    江都自事變以來,也就衛軍出鎮襄陽這麽一個舉措;其他因缺乏水師戰艦護航,或中軍的政治傾向而陷入內卷,做不出有意義的舉動。


    隻能等益州方麵的軍隊。


    首先留守益州的後軍不能動,能動的就南中兵和益州兵……出於謹慎考慮,將益州兵調離益州,看似是目前不得已的辦法。


    可益州兵調來,是要入駐江都,鎮壓、防範中軍的。


    益州士族在新幣推廣一事中遭受經濟上、感情上的極大重創,這種傷痕會層層轉移、分攤到底層軍民頭上。這種情況下,益州兵的家庭也在劫難逃……那麽益州兵上下對朝廷會有多大好感?


    存在一種中軍與益州軍聯合搞事的可能性,uu看書 .ukanshu.c 這也是會要朝廷老命的隱患。


    因此,能調的隻有三萬南中兵……南中兵好啊,沒有什麽根基,也沒有什麽傾向,不像荊蠻、湘蠻、巴蠻、交州土蠻、江東山越百蠻那樣受北府、兵主信仰汙染。


    對南中兵來說,所謂的北府威名更像是誇張的流言,不值得畏懼!


    經過快大半個月的準備,南中兵終於陸續出發,前鋒部隊已乘船到秭歸,算是這段時間以來的好消息。


    關羽招來兵部尚書馬謖,商討這支南中兵的統帥人選。


    目前朝中有統帥夷兵履曆,且取得不俗戰績,能有效、強力約束夷兵的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衛尉卿夏侯蘭……給誰都行,決不能給夏侯蘭。


    夏侯蘭的立場很有問題,不能托付兵權。


    兵權不僅僅在於指揮決斷,更在於信息通報的優先級、權限。


    另一個是馬謖,他在越巂郡守期間,成功守住邛都,為爭取丞相主力征剿南中叛軍贏得了寶貴時間。


    可出於謹慎,關羽準備親自詢問馬謖,看馬謖怎麽看。


    這種事情,馬謖自不敢貿然回答,需要好好衡量。


    不過話說回來,丞相征募、訓練的南中兵,除了自己能貼心看護、帶好外,其他人誰能比自己更貼丞相的心?


    值此大將軍、丞相交割權柄之際……南中兵肯定不會調離江都,要駐留江都為丞相撐腰,作為執政的底氣所在。


    所以,這是個責無旁貸的事情。


    思索明白,馬謖語態沉穩:“下官願立軍令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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