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相府。


    諸葛亮粗布灰暗色調的衣袍,因馬良之死,在腰間紮了一條麻布腰帶,而非平日的白玉錦帶。


    不僅馬良悲壯自殺,大司農王連也沒扛過入冬江都的陰冷氣候,前去替代王連的張裔歲數不比王連小,這位留侯張良的後裔還未上任就病倒在江都。


    壞消息不斷傳入成都,也有一條不好不壞的消息也跟著傳來。


    是關羽討論明年稅租是收新錢、舊錢的公文,江都朝堂為這個爭論不休……如果沒有田信橫插一腳,大概率會默認收取新錢。


    田信意在保持民力休養的穩定,不願意民間受新幣風暴摧殘。


    豪強都經不起這股風暴,更別說隻有一點點積蓄的尋常百姓。


    而朝廷、大將軍默認收取新幣,加大對民間人力、物力的盤剝……也算是兩漢傳統了,為的就是強化中樞的物資儲備,為打造一個強力中樞而努力。


    自然地,田信偏向民生休緩恢複的提議……自然是愛民之舉,贏得了許多民心,可偏偏不利於朝廷立刻強大,隻會延遲朝廷恢複的速度。


    之所以這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因為丞相府也有類似的提議。


    以放緩天下州郡一年的時間,額外給益州五年時間,以此彌補益州豪強的損失……彌補歸彌補,該拆分還得拆封。


    田信早年遷移南陽萬戶充實江都尹……這一招遵循祖製的妙棋也適用於益州。


    強遷豪強的嫡係去江都,豪強家族的分支、庶脈,自然不會跟著嫡脈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搞什麽開荒。


    隻要宣傳到位,輔以大軍鎮壓,足以翻手之間瓦解益州豪強。


    這麽做的好處有許多,大約可以再增加五十萬戶的納稅服役人口;沒有五十萬,也能有四十萬戶。


    缺點也很明顯,向益州豪強動手的時候,正是益州最虛弱的事情。


    若是田信掐住這個關鍵時間點,向益州出兵……屆時豪強內亂,外有北府侵攻,巴人也會跟著作亂。


    而益州自劉焉父子屢次平定豪強動亂後,就已經有一種厭戰、恐懼戰爭的情緒在彌漫、發展。


    正是因為恐懼戰爭,才極力支持季漢打出去,將戰火燃燒到益州之外。


    因此,益州方麵準備對豪強動手之際,若北府翻臉,那整個益州存在瞬間崩解的可能性。


    這就是人心,人心思定。


    益州人心思定,天下人心思定;益州在改革的陣痛期間,麵對突然動手的北府,會人心思定放棄抵抗和戰爭手段。


    一樣的道理,如何朝廷以迅雷之勢得到河北燕趙之地;那麽人心思定,田信那裏的人也會厭惡戰爭,起碼不會支持田信發動戰爭。


    人心思定是大勢,誰敢阻攔這股大勢,那肯定會被碾碎。


    漢室社稷能否存續,不能賭田信本人的良心、信譽。


    因此諸葛亮向關羽書寫回信,主要商議兩件事情。


    第一是交割南陽的順序,不能單獨拿南陽、漢中來說事;按著現在北府、朝廷之間的約定,應該是自己讓出漢中、漢興、武都後,北府再給朝廷交割南陽。


    這就意味著某一個時期裏,北府同時握著南陽、漢中,而益州正要進行瓦解豪強的工作……這就很致命了。


    所以必須改變南陽的交割的順序,先由益州初步完成豪強瓦解工作,這個工作從現在開始,大約需要一年時間才能理順地方,重新恢複生產秩序。


    也就是明年冬季時,益州能完成大致的關鍵工作,會有新的稅租征收體係,可以繼續維持軍事戰爭。關鍵工作完成後,餘下時間就可以從容收拾尾巴。


    因此明年冬季可以把漢中、漢興、武都交給北府;為了增加說服力,諸葛亮還將分割出來、十分狹小的陰平郡也加入到籌碼裏。


    北府拿到漢中四郡;會在後年秋收後把南陽交割給朝廷。


    朝廷拿到南陽地區,將徹底跟關東四州連成一片,具有光複雒陽的戰機。


    同時,作為朝廷拿到南陽的補償,北府會拿走涼州。


    這是一輪簡單又精密的置換工作,為目前避免內戰的唯一途徑。


    既然決定解決積留至今的益州豪強問題,諸葛亮自然不會客氣,唯一需要顧慮的就是北府;沒有北府,他早就動手了。


    第二是整體的征稅情況,目前征稅有兩種,一種是按照戶口征的戶調,即布帛、蠶絲、麻線之類的。


    因田信推廣紡織機的原因,民間布帛儲備日益豐足,這意味著布帛的‘相對價值’降低,以前可以拿布帛當軍餉、換糧食吃;現在也可以,但貶值了。


    自然地,征收戶調的布帛能滿足官吏、軍士的服裝需求,也能從民間交易物資……可貶值了,相當於朝廷收入變少了,這樣下去肯定不行。uu看書 .uuknshucm


    因此在戶調基礎上,又恢複了人頭稅性質的口賦;還有適齡丁壯不服兵役、徭役的折役錢。


    再加上始終都在收的商稅、關稅,大漢的財政已經由戰時的布帛為主,過渡為目前的錢、布並行。


    因此,田信好心好意提議什麽舊錢再用三年……肯定會導致朝廷財政收入下降。


    田信提議的三年太長,自己提議的一年也顯得短了點,可以折中為兩年。


    給天下州郡兩年的緩衝期,兩年之後……也就是後年的秋冬征收新錢。


    從今年到後年,豈不是兩年?


    然後益州這裏,則縮短為五年,五年內繼續征收舊錢,允許士民用舊錢繳納口賦、折役錢。


    因舊錢貶值已經成為既定事實,那麽益州士民會普遍使用舊錢來繳納折役錢,以免除這些年的兵役、徭役。


    這些人不去服兵役、徭役,自然有別的事情做;不管是精細經營自家產業,還是出去做生意,都是有好處的;壞處就是許多州郡級別的工程缺乏人力,無法保證進度。


    但也有好處,征收大量折役的舊錢後,可以就地熔鑄為新錢,加速益州地區的新錢流通,為經濟恢複奠定基礎。


    這封至關重要的信,諸葛亮生怕半路上出意外。


    正好臨近歲末,要州郡要派人入朝進行上計,核算今年的財政收支狀況,再對明年的財政做一個預算規劃。


    因此,諸葛亮將這封重要的公文交給長史李邵,由李邵親自帶到江都,以免流落在外,引發益州豪強的惶恐,造成意外、不必要的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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