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山腳下,皇後新修的宮苑,這裏叫做明華宮,周圍的林苑則稱之為和諧苑。


    迫於關羽以及餓肚子的壓力,皇帝近來也有所長進,積極改善與皇後的關係,如今江都酷暑悶熱,索性就遷入明華宮,與皇後同居、避暑。


    這日晨間,皇後與一名女官,兩名宮女在苑中采摘菊花,菊花種在小小坡麵,如今盡數綻放,蜜蜂、蝴蝶盤繞。


    她們衣衫外加了一層寬大的細麻罩衣,鬥笠烏紗遮麵,倒也在蜂群中來去自如,采摘最新綻開的菊花,就裝入提著的籃子裏。


    每摘半籃子,就近晾曬到鋪好的草席上,用來製作菊花茶。


    劉禪就坐在草席邊的小馬紮上,手裏玩著七八顆打磨光滑的瑪瑙石,顯然在思索事情。


    馬良、田豫的事情傳到江都……起初群臣隻是擔憂這場戰爭,就連關羽,乃至他這個做皇帝的,都隻是暗暗埋怨田豫、馬良沒做好事情,沒有聯想更多事情。


    可幾天過去後,江都君臣才回味過來,意識到馬良、田豫出兵反擊,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


    這就是調兵、開戰的授權問題,馬良是兗州牧,臨近前線,總統軍政事務,難道就沒有調兵、作戰的權限?


    有是有,是針對於防禦性質的調兵,這是守土之責,無可厚非。


    可偏偏馬良自始至終沒有得到過假節、持節這類授權……田豫這個‘使匈奴中郎將’,本身就是持節的中郎將,可這個旌節授權的管理、生殺範圍局限於南匈奴部族。


    事已至此,該怎麽才能保住馬良的命?


    難道指責關羽執政失措,缺乏經驗,將責任推到關羽身上?


    這也是可以操作的事情,馬良身為前線的州牧,理應持節,以獲得開戰的授權,可關羽沒有給馬良配齊旌節,這是重大的疏忽。


    馬良是三孤裏的太子太傅,田信是太子太保轉太子太師,從三師三孤三公級別來說,馬良地位在九卿之上,理應獲得旌節。


    可沒有獲得,這可以理解為大將軍執政疏忽。隻要關羽承認這個失誤,給馬良補上旌節授權,那自無人追究錯誤。


    如果不肯承認錯誤,為馬良背書;那還可以拿‘使匈奴中郎將’一職做文章,一口咬定田豫的使匈奴中郎將這個職務的裏‘使’,是完整的持節使者,有完整的授權,而非針對於南匈奴部族的閹割、限製權限。


    因此馬良有兩個保命的關鍵點,如果再打開河內的局麵,並站穩腳……那肯定沒幾個人願意追究馬良非法出兵的原則問題。


    馬良若是取得河內,那雒陽就被包圍了,漢軍隨時可以攻取;以河內為踏板,漢軍可以走上黨、擊太原,進能奪取完整的河東、河北;退也能得太行山以東的河北、幽雲地區。


    馬良開戰的用意是好的,是為了維護朝廷大局,如果成功就能把北府困在關隴一隅,在今後的長久對峙裏,為朝廷爭取了主動權。


    必須保住馬良,馬良本人很重要,象征意義也重要。


    劉禪反複思考其中得失、利弊,以堅定自己保護馬良的決心。


    等待中,黃皓引著陳震來到這裏……陳震是個老好人,和大家關係都好,哪怕是田信,也會示意下麵辦事的官吏給陳震一些方便。


    所以陳震家裏才能接到各種訂單,硬是把小小的家庭作坊扶植成了雇工百餘人的大型燒碳場。


    沒辦法,有的人就是有人格魅力,讓人心生好感,能幫的都會順手幫一把。


    隻是人和人有所不同,比如皇帝這種生物,就跟人不一樣,陳震的謙遜、溫和,待人親善以及守口如瓶之類的寶貴品質,在皇帝眼裏算不得什麽,唯一有用的就是陳震的好人緣。


    陳震施禮,落座後,黃皓很貼心的提來一柄大傘,舉著立在劉禪身側,為他遮擋早晨的陽光。


    劉禪板著臉:“據朕所知,今朝中位比馬良者,皆授已授節,何故獨馬良未授?又聽聞有議郎奏事,推說仲父處政疏忽才有此事。”


    稍稍停頓給陳震思考、回味的時間,劉禪又說:“朕聞亡羊補牢猶未晚之言,深以為然。今增授馬良旌節,可好?”


    “臣以為不妥。”


    陳震一如既往的實話實說:“陛下,馬使君被圍以來,朝中言論洶湧,各執一詞,相互攻訐。縱然宋公有所疏忽,也應避重而就輕。”


    見皇帝沉吟不語,陳震又補充說:“臣以為宋公不授馬季常旌節,乃合乎情理之事。馬季常從戎督兵以來,未曾獨當一麵,貿然授予旌節,若出事端,豈非宋公過失?”


    “宋公好顏麵,一時之失尚能忍耐,若是敗壞國事,以宋公秉性,非殺馬季常謝罪不可。”


    陳震見皇帝神色有些僵硬,心中不由歎息,放緩語態說:“宋公無意殺害馬季常,欲保馬季常,也該回護宋公顏麵。臣以為,馬季常、田國讓一同出兵征伐敵國,其中必有誤會,誤會在於田國讓,非馬季常。”


    非法出兵要有一個負責人,田豫顯然比馬良更適合來承擔責任。


    也可以用使匈奴中郎將一職旌節授權的範圍不明為理由,對田豫進行辯護,這樣既能保住馬良,也能保住田豫,也能維護關羽的臉麵。


    “朕也是如此做想,望卿遊說群臣,平息爭執。”


    “唯。”


    陳震鄭重施禮,黃皓見皇帝不想再說什麽,就使了個眼色,自有小黃門上前引領陳震退下。


    君臣問答之際,就有幾個禦史在側,除了兩個維護、指導禮儀,維護天子之尊外,餘下禦史負責起居注,會記錄皇帝日常的一言一行,吃了什麽也會記錄在冊。


    有禦史在側,那君臣對話就是有備案的,皇帝說了話就要負責。


    黃皓目送陳震消失在遠處林木裏,又見周圍的禦史們退下,才湊到劉禪麵前,語腔輕柔:“至尊,陳震深孚眾望,至尊理應予以厚待。”


    “哼,這人左右逢源,交好諸人,無不稱頌,可見修身有術,精通趨利避害之法。而朕困局深宮,如何優待,也換不來此輩助力。”


    劉禪興致全無,眼神充斥倦意打量周圍鋪開的草席,這是南陽產的草席。


    紡織絲帛、麻布的織機已經過幾次改進,也優化了草席相關的紡機,南陽經過幾年的草種挑選、種植,今年爆發產量,廉價、堅韌又相對齊整的草席順著漢水而下,向荊湘、江東開始傾銷。


    以至於草席竟然有了‘錢幣’的功能,一些地方竟然開始用南陽草席作為貿易的標價單位。


    直百錢將要廢除的流言充斥各處,以至於民間抵觸、拒守直百錢。


    朝廷的壓力始終很大,好在順利完成了裁兵,否則今年直百錢遭遇拒守,會引發更大的災難。


    現在直百錢無法流通,朝廷依舊以直百錢折算在俸祿裏,倒黴的不僅有官吏,也有皇室。


    皇室開支理應由少府負責,可楊少府手裏握著稽稅部隊,說話辦事也硬氣……自然不會無條件的把少府的財政掏給皇室使用,撥發的也是即將報廢的直百錢。uu看書.uunsu.co


    宮裏宮外與劉禪接觸的近臣、宮人前後也就三四百人,因民間拒收直百錢,他連像樣的好東西都買不起,買不起好東西,自然就拿不出像樣的賞賜。


    宮人也是人,皇帝給的賞賜多,那就擁護皇帝;皇後給的賞賜多,那就跟著皇後。


    人嘛,不吃飯就會餓死,這個道理皇帝也清楚。


    可沒辦法,隻能等,等關羽良心發現,等北府進攻的六百萬五銖錢進入大司農府庫後,能給皇室撥發一些應急。


    如果有能用的錢,也不至於跑到皇後這裏過日子。


    皇後這裏的花銷也走的是皇室的開支,由少府撥發,楊少府一碗水端平,撥發的也是目前不能使用的直百錢。


    可皇後身後還有南陽,還有湘州、嶺南,這些地方有官員入京,或運輸物資經過江都時,都會分一份送到皇後這裏。


    皇後有錢有兵,就是這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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