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濟給不了曹丕想要的肯定答複或相關暗示。


    曹丕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何晏身上,濘濛細雨中,兩人在殿內分隔出來的小藥室裏獨處。


    室內大桌上擺著許多盛放藥材的器皿,同一種材料可能會有四五種的盛裝器皿,有石雕的,有黑陶、有鐵的,有木盒,似乎器皿材質對藥性也有很大影響似的。


    沒辦法,修仙這種事情,就得講究一點。


    別說藥材、盛放藥材的器皿,就連服藥的時間都要掐算著點……服藥時的禱告詞語、舞蹈、方位變化這類儀式也是很重要,錯一步都不行。


    總之,修仙錯一步都不行,這是需要非常謹慎、認真、細心才能進行的事情……這些都達到了,還要一點點運氣。


    何晏忍著背上血痂的不適應,克製心中激動,盡可能以穩重的姿態揀選五石散的原材。


    皇帝相信五石散,對五石散有信心……作為五石散的發明者、改進者,何晏也有很大的信心。


    對於遴選上乘藥材,何晏也是有許多心得的,現在一桌子的原材料,何晏手法嫻熟,甚至不需要用天平,僅僅憑借手感就能配置出一份份的五石散。


    曹丕就在一邊看著,五石散原料或細碎,或顆粒粗糙,被何晏用小勺定量挖取,投入石臼中輕輕搗碎,細細研磨,又混合糖漿糅合成拇指大丸劑。


    何晏略遺憾口吻:“陛下,五石散乃土之精粹,形成五色,聚而成藥。臣以為,五石散之外,應當有五種木之精粹。”


    “土精?木精?”


    曹丕手裏捏著一枚五石散丸劑細細淺嗅,藥劑學始終是發展、進步的。五石散,何晏最初就是散劑,後來發展為丸劑。


    在五德邏輯,天人感應,和時代始終在發展這些認知觀念裏,五石散之外出現五木散、五水散、五金散……五火散?


    曹丕在沉吟、思考,何晏則是早有一套相關的理論,侃侃而談:“是,土者,厚德載物也。臣以為當服五石散鞏固根本,調理肌理。”


    說著他挽起雙袖,他的肌膚白皙細膩、通透,可以清晰看到藍色血管,仿佛體內的汙垢已經被排除了許多。曹丕看在眼裏,心中不由火熱。


    何晏又說:“天地之妙非人力能參透,修仙乃逆天之舉。故,五石散後,不可服用五金散,應服用五木散。”


    曹丕聽著連連點頭,土生金是順,不能吃五金散,五金多有毒性,早早吃了沒好處,應該延遲服用。


    所以應該是吃五石散固本,使身體偏向於土屬性,然後服用五木散,借木克土之力,方便木屬性在體內紮根。


    可這五木散?


    是選取五種顏色最正的藥材?


    曹丕思維散發,以五石散來推斷五木散的配方,五石散就是黑白紅綠黃的五種顏色礦石粉;那五木散,也應該是顏色對應的五種草木。


    何晏又恰到好處開口:“臣聽聞嶺南、南中、日南多有奇異草木,欲尋真五木,還需與夏王商議。臣以為夏王必然熟知五石、五木、五金,如今或許正為五火而為難。”


    稍稍停頓,何晏糾正自己言論:“石乃土之精,臣以為木之精粹,應是花朵無疑。”


    說的很有道理,曹丕心中高興,正好聽到鍾鼓樓鍾聲響徹,細雨中鍾聲都有些潤耳。


    不肯耽誤時間,曹丕拿了一枚五石丸劑送到嘴裏咀嚼吞服,口感真的比之前好許多。


    何晏見狀,挪動步子小心翼翼為曹丕取來燙了許久的溫酒,曹丕坦然接受。


    隻是覺得何晏顧忌背上傷痕小心翼翼的步伐有點礙眼,又想到了秦朗這裏的重要性。


    不過曹丕表麵毫無反應,閉著眼睛細細感受神仙之力的到來。


    何晏也不會虧待自己,坐在下首連續吞服三枚五石丸劑,飲酒後正對著殿外而坐,觀察雨幕、屋簷雨簾子。


    他反應來的更快,精神越發高亢,開始繼續思考、推算完整的神仙藥。


    神仙藥應該是一個複雜的配方,最少要有二十五種材料;土之精是石,五石散是自己蒙對了;下一步的木之精是花,田信那裏應該有線索。


    田信在荊州從戎後才益發強大,應該就是這個期間服用了五木之精。


    可金之精是什麽?


    這一刻何晏腦海裏思維激蕩,首先采用排除法,從田信身邊一一排除,總之不可能是蒙多這類神駒,那應該是田信那說不清來源的神兵利器、鎧甲。


    五金之精,對應的應該是五種兵器,或許有獨特的辦法汲取、吸納五金之精的力量。


    長期佩戴、使用,朝夕相處彼此影響,應該是一種可能的辦法。


    到五金之精這一步,就應該有田信這麽強大了。


    火克金,田信下一步是要吞服五火之精,火是有形無質之物,五火之精到底會是什麽東西?


    何晏思維迷失在這個‘形與質’的問題裏,越想越想不明白,可又專注的去想。想多少忘多少,又從頭繼續想。


    整個人搖頭晃頭,沉迷其中,不時癡癡做笑,很是快樂的樣子。


    曹丕則不然,藥勁發作時站在書桌前,開始向田信寫信。


    這種狀態太妙了,平常想說的話因為顧忌皇帝身份的威儀,不好意思說出來。


    現在思維順暢了,大家都是修行中人,半隻腳踩到了神仙領域,哪能用凡俗的身份、禮儀來約束彼此?


    而先一步離開銅雀園的蔣濟則心緒沉重,驅車來到西郊太廟。


    武皇帝的太廟已經被夷為平地,周圍視線內是大片的稻田,引漳水河渠灌溉,如今稻田再有大半月就要收割,因此顯得一片旺盛。


    淡淡雨幕下,更顯的青鬱。


    蔣濟腳踩木履下車,麵無表情望著原本太廟所在的方向,心中太多的話想要找人傾訴。


    可這話太過危險,隻好向冥冥中的鬼神傾訴。


    作為目前大魏中樞重臣裏最年輕的人,u看書 .uuknhucm 年初又經曆了泰山府君事件,現在眼睜睜看著皇帝不問社稷問鬼神,除了感覺惶恐之餘,他不敢勸阻皇帝哪怕一句。


    時日無多的皇帝正做著美夢,誰敢擾醒這場夢,皇帝肯定會讓這個人知道什麽叫做人間即地獄。


    蔣濟在雨中感慨片刻,覺得有些冷,就準備回家。


    隻是回去的泥濘路上遇到另一輛冒雨出行的牛車,兩車相遇都放慢速度,秉著會車減速、靠右行駛的原則準備交錯。


    可能是車速減慢,蔣濟探頭出來看具體狀況,不想看到對麵車上的人也在看他,是高堂隆。


    兩車交錯之際,高堂隆將一個沉重的錦囊朝蔣濟拋來。


    蔣濟神情漠視,任由錦囊落在車廂內,他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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