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日,北府相關奏報送抵尚書台。


    一次湧來太多的奏報、信息,黃權翻閱幾份,臉色很是難堪,又有釋然之情:“觸目驚心,吳質已然癲狂,簡直人麵獸心!”


    六部尚書、尚書仆射郭睦圍在一起,翻閱其他奏報,杜畿三個兒子帶來的情報,堪稱血腥。


    吳質已經把事情做下了,北府也有了激烈反應。


    現在就如兩頭老虎要在那裏廝殺,勢必一死一傷。


    郭睦與田信幾次共事,現在北府獨力發動一場戰爭,急需要朝廷更多方麵的支援,可朝廷能給麽?


    不給的話,北府那麽多人,總有幾個人會記恨,惦記這件事情,會記一輩子。


    束手、援助……或對南陽做一些針對性的布置?


    郭睦沉眉思慮,北府幾乎是全力以赴去打這場仗,頭重腳輕,顯得後方空虛。


    沉浸在自己思考中,郭睦沒聽清楚黃權囑咐了,看許多侍郎、書吏一起來謄抄副本,郭睦也就重新調整心態,靜靜等候。


    不多時,第一套副本抄錄完成,郭睦領著兵部尚書鄧芝送呈大將軍府。


    一路上,郭睦、鄧芝都無言語。


    沒想到事情這麽嚴峻,已經無法用任何理由勸說北府罷兵,北府攻取關中近乎十拿九穩,除非今年南山提前降下秋季大霖雨。


    大將軍府,郭睦、鄧芝來的時候,關羽正帶著孫兒阿木在屋簷下射箭。


    擔心小孫兒被陽光塞黑,就在屋簷陰影下,正對著空闊演武場,相距也就二十步。


    關羽拿竹木軟弓射箭,每射一支箭,阿木戴著小笠子就去草垛箭靶上拔箭。


    阿木對射箭缺乏興趣,更喜歡去取箭,奔奔跳跳樂此不疲。


    關羽起初有些不喜歡,也就釋然,珍惜與孫兒之間的快樂。


    今後打仗的事情,怎麽輪也輪不到阿木。


    可自己一身兵法難道要斷絕?


    傳給外人又不甘心,自己是主修兵形勢,關興卻跟田信一樣,奉行的是兵技巧。


    越想家傳兵法的事情,關羽就越生氣。


    田信是兵技巧不假,可戰法、韜略及對戰機的把握,以及對天氣地理的掌控,幾乎精通兵權謀、兵陰陽、兵形勢、兵技巧四派。隻是更注重兵技巧,推廣的也是兵技巧學說。


    兵家四派,隻有側重的不同,沒有修偏科的說法。


    自家是側重兵形勢,可關興卻倒向兵技巧,讓自己在舊部麵前抬不起頭來。


    見郭睦、鄧芝二人到來,遂帶著一點鬱悶心情,關羽丟了弓箭,右臂抱著阿木來到廳中議事。


    見鄧芝端著的盤中滿是奏疏副本,遂拍拍阿木:“去找你祖母。”


    阿木落地,轉身就跑了,引得關羽嗬嗬做笑:“就不該寄養在外,現在平白生分。”


    郭睦笑著安慰:“實乃宋公神威難斂,才不受小君侯親近。”


    關羽知道原因,因為阿木喜歡吃糖,可田信告誡吃糖過多有害,可偏偏夫人趙氏那裏心疼阿木,要什麽給什麽,就別說各種糖果。


    而自己呢,偏偏又反對給阿木吃糖,一來二去除了玩耍的時候,這小家夥就很不待見自己,玩累了就跑。


    他臉上笑著,翻閱謄抄的奏疏副本,眉目漸漸冷峻:“伯苗,尚書台是何看法?”


    “此事涉及廣泛,黃公本意是朝中共議,遣持節重臣前往南陽巡視,再做打算。”


    “嗬嗬,巡視能做什麽?以孝先用兵之迅猛,恐怕巡視搜查出什麽內情,能奏報江都時……我料孝先捷報也就來了。”


    關羽將奏疏副本推給趕回來的裴俊,由裴俊拿去跟府掾、幕僚磋商,也沒什麽好磋商,這些奏疏的意義隻有一樣,證明了北府調兵的緊急性,以及北府現在高度凝聚的情況。


    至於違規調兵形同謀反這條大罪,沒人會說出口,誰說誰死。


    不需要自己動手,朝中自有人會弄死這種引火燒身、會連累無數人的蠢貨。


    可事情就這麽發生了,不做處理,朝中百官也是人,也會生出其他想法;這種事情默認一次,就有可能默許第二次。


    必須有所表示,給北府長長記性,可現在北府急需各類資源,誰敢卡北府的資源?


    如果先帝在時,發生這種意外失控,又算是敵國挑唆的戰爭……先帝很可能會全力以赴,再打一場。


    不管北府會不會獨吞關中,先帝不可能看著北府獨自冒險進擊,除非整個江都乏糧,大軍無法動彈。


    先帝終究是先帝,先帝盡一切能力幫助北府,北府可能也會在其他方麵讓步,不會讓朝廷為難。


    而自己幫北府、卡北府,都會引發各種不好的負麵思潮。


    甚至,吳質挑動戰爭的根本原因就是先帝駕崩,讓吳質找到了朝廷與北府之間的隔閡,並擴大這種隔閡。


    所以自己能做什麽?


    幫北府,締結情誼,再以情誼遊說,勸田信放棄關中,去嶺南這座十分廣闊的囚牢?


    還是乘機捅刀子,把自己女婿打廢,引發可能發生的內戰,把小皇帝送回益州,自己在荊州抗衡北府叛軍?


    終究是自己女婿,三恪家族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絕非一句場麵話。


    所以堅決不能捅北府的刀子,不僅自己不能幹,還要盯緊各方麵,防止蠢貨去煽風點火,製造矛盾。


    可這麽白白看著,放任北府壯大……有一種寄命於天的無奈,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去賭自己女婿、北府吏士的良心?


    良心,絕非善心,是有正確認知是非觀念的心。


    田信推廣的‘致良知’,絕非導人向善與人無爭,也非處處退讓,委曲求全;而是鼓勵人人學習,努力達到一種合乎道德本義,能辨別黑白、是非的認知觀念。


    良心,絕非善心,更非退讓之心。


    反倒因良心,u看書 .uukanshuc事情失去緩和餘地,就會大刀闊斧進行改動,將一切隱患拔除,為了更多人的幸福安康太平生活,北府吏士能心安理得發動……叛亂。


    正義的叛亂,事情就是這麽搞笑、無奈。


    致良知,這種學說就是這麽強大,是一種新的道德、輿論理論基礎。


    籠罩在北府頭頂的忠義枷鎖,會被這種名為良知的利劍斬破。


    何況……上司的上司不是我的上司,這是春秋大義,兩漢風俗。


    田信不想叛亂,為了主君田信的長遠未來,也為了自家的發展,推著田信叛亂……這是北府吏士、陳公國吏士的忠義所在呀!


    因此,舊的經學輿論形成的道德枷鎖,實際隻籠罩田信一人,反倒會支持北府吏士積極謀求自己主君的利益得失。


    這個封建時期就產生的忠君矛盾思想,兩漢時期又重新發展起來,不然哪裏來的門生故吏這種說法?


    卿應該效忠於君;而卿的封臣,即大夫們,他們效忠於卿,他們的忠誠極限就是推著卿取代君,而他們來做新的卿。


    關羽不動聲色思考驚濤駭浪的事情,語腔從容:“既然難辦,就不該擅專。宜移書朝廷,公卿集議才對。”


    廷議、朝議、府議、集議,大朝會,這就是朝廷五個分類不同的議事規格、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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