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獲作為南中地區頗有名望的豪強,頗受各部土民酋長信任,作為雍闓的使者來遊說高定。


    蠻王高定舉兵,雖然圍住郡守馬謖……可並無殺死馬謖的心思。


    跟雍闓、朱裹不一樣,越巂郡距離蜀郡太近了,打一打、鬧一鬧才是常態,真把漢軍惹毛了,收拾不了雍闓,難道還收拾不了越巂郡土民?


    成都與越巂郡有河道連接,用兵迅速……如果擋不住漢軍,那大夥就得背井離鄉去真正的南中地區討飯吃。


    不僅高定不想把事情做絕,高定麾下的各部酋長也不想把事情做絕。


    比起南中不毛之地,越巂郡還相對便利,生活環境優越,還能時常交易漢人器械,改善自己生活狀況。


    而益州郡那裏的土民,才是真正的野蠻,連越巂土民都有些看不上那裏的生活條件。


    現在是劉備病重,黃元、朱裹這兩位郡守及豪強雍闓作亂,自己這撥人隻是跟著一起鬧一鬧,好讓官府少爭稅賦罷了。


    沒必要下死手,要留一個斡旋、交涉的餘地。


    孟獲就被推出來,作為使者出使邛都,來勸馬謖撤離。


    身為漢豪強,卻跟土民各部酋長關係親密,這種親密關係自然不是一起騎大象騎出來的,除了聯姻、世代友誼外,孟獲勉強也算是個公道的買賣人。


    跟孟獲處理好關係,這些部族酋長也好過日子。


    掌握並壟斷孟獲這裏的貿易資格,是酋長之所以為酋長,父父子子都做酋長的原因。


    尋常土夷想離開山區,到平原村落去跟漢人交易物資……基本上不會有好下場。


    不是官府打壓,而是規矩不允許。


    誰的規矩?


    孟獲、土夷酋長的規矩,壟斷貿易,普通土民缺乏致富渠道,就沒有好的工具,生產力受限製,那家庭成員就無法增長,始終在部族內處於較低地位。


    地位低,沒錢,家族成員少,這樣的土民隻能世世代代做底層,艱難生存,難以翻身。


    他們不翻身,那原始軍事民主製的推舉下,自然是誰的家族成員多,誰就當酋長。


    如果內部矛盾真的特別大,那就部族分裂,各自去過各自的生活。


    隻是這樣的分裂過程裏,依舊沒底層土民什麽事兒。


    孟獲不僅在土民酋長中有麵子,土民也多敬服孟獲……孟獲的話,比官府好使。


    在官府這裏,孟獲也是個體麵人,常常協助官府調解糾紛,或幫著催征稅租。


    各地的豪強都這樣,麵麵俱到,在哪裏都有牌麵。


    邊郡地帶,情況更為複雜,這種豪強既能借官府的力量威懾土民、部族;也能接住土民的影響力來鞏固自己地位。


    不止是南中,嶺南地區,幽並地區,這樣的邊郡豪強都是差不多的立身之道,過著差不多的生活,尋求差不多的入仕渠道。


    馬謖自然認識孟獲,如孟獲這樣地方上的豪傑、地頭蛇,是本該想辦法征入朝廷的,哪怕當個郎官也是不錯的,起碼能約束住。


    尋常豪強或許自以為修成正果熬出頭,會積極接受朝廷的征辟。


    可有的人更喜歡這種地方上掌控各方的成就感、自由感……和安全感,孟獲正是這樣的人。


    地方郡守可以當,至於征入朝中看人臉色、熬資曆、等機會的事情,孟獲不感興趣。


    邛都,孟獲單人來訪後,馬謖也在與郡尉龔潔商議應對辦法。


    近兩萬多夷人土兵圍困邛都,邛都城中人口不足七百戶,即便動員丁壯也站不滿城牆。


    死守,是無意義,且容易失敗的。


    如果邛都是小城,有民千戶,反而能守;可邛都臨近水運,是南中與成都平原西邊的交通樞紐所在。


    早年繁華人口稠密,如今人口凋敝、四散而去,留下的人口守不住城牆,也是很尷尬的一件事情。


    馬謖絕不是人雲亦雲的人,也是個自有主張、看法的人。


    郡尉龔潔出身也高,是巴西安漢人,其父擔任過犍為郡守,其兄龔祿早年擔任過牙門將,如今在固陵郡擔任郡尉;固陵郡郡守是劉琰,一同守禦益州通往荊州的西門戶。


    圍繞著簡陋地圖,馬謖講述:“高定數次作亂,又多次賓服。舉止乖張,實係奸滑老賊。今老賊使孟獲遊說於我,用意淺顯,我卻不好拒絕。”


    李嚴擔任犍為郡守時,劉備在漢中跟魏軍拚命,當時犍為大族馬氏、高氏聚眾兩萬餘作亂,李嚴率本部郡兵五千擊破、討平這股叛亂;當時高定也率兵去犍為郡助戰,隨即被李嚴擊敗。


    高定奸滑,又暫時順服,如今又跳出來作亂。雖不算意外,隻是沒想到這夥人反應如此激烈、迅速。


    前腳益州郡守正昂被殺的消息傳來,後腳高定就反了。


    論個人信用,高定不值得信任;可孟獲這個人還是能信任的。


    避免邛都發生無意義戰爭,也是符合孟獲、邛都百姓訴求的。


    見馬謖要退,龔潔規勸:“今棄朝廷所委信地,恐為賊所笑。”


    “德皎,此言差矣。”


    馬謖說話間抬頭遠眺,可見天際遠處是夷兵如雲炊煙:“守必破之城,連累城中生民,不可謂智,也算不得仁。你我分掌一郡政事、軍事,今陷絕地,死節事小,不能遏製賊軍蔓延,事大。”


    “我欲退往南安,招募流亡,征集部伍,整頓兵甲器具,以待朝廷之援。”


    “再者,靈山道守將焦璜有甲兵三百,與之匯合,或許也能立足郡界,與賊周旋。”


    馬謖手指在靈山道點了點,這是邛都通往南安的必經之處,設有靈山塞障。


    現在叛軍突起,靈山塞障還未擴充兵員,擴充後能達到千人規模。


    隻要守住這裏,犍為郡的援兵就能陸續抵達。


    南安即樂山,已經屬於犍為郡地界,守住南安,也能擋住越巂郡的夷兵想要北上進入平原抄掠。


    而犍為郡守、庲降都督李恢手裏始終握著一支小規模常備,有機會站穩腳跟,抵禦叛軍侵攻。


    此刻馬謖思維清晰:“南中諸部見利而進,若使老賊抄掠蜀郡,勢必賊軍蜂起。德皎啊,守扼靈山道、南安,u看書.uuknshu 才是你我指責所在。”


    龔潔看著地圖,也不清楚永昌郡有沒有跟著叛亂,永昌郡作為曾經的益州第一郡,有八城,二十三萬戶,人口近九十萬。


    一百多年前,哀牢王率眾歸附時又帶來五十多萬人口,永昌郡人口統計,曾達到駭人的一百八十九萬。


    戰爭並未波及永昌郡,如果這裏的大小夷人被鼓動,最少也能出動五萬左右的賊軍。


    如馬謖所言,邛都守無可守,火速退往後方糾集力量加強防守,才是最重要的。


    隻要堵住通道,高定所部不能擴大戰果,那觀望的各部也就息了賊心,始終觀望。


    龔潔默認馬謖的言論……談判讓出邛都,始終有談判解決高定的餘地。


    雍闓攻殺益州郡守正昂,這麽驚世駭俗的發生,已經很難談判解決,必須要打。


    敵人也有輕重緩急之分,不能一概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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