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關,田信在此集結糧食,等待廖立前來接管後勤。


    就等秋收後,向廣州發動遠征。


    期間田信時刻保持對江夏地區的關注,越來越多的信息向他匯聚而來。


    丁奉是否反戈,已經不重要了。


    有一個比丁奉更重要的人物正在接觸關平,謀求反正。


    這個人叫做賀齊,攻伐百越逢戰必勝的名將,在百越、五溪蠻部族眼中,賀齊堪稱傳奇,猶如魔王。


    賀齊若反正,江夏之戰沒必要再打,吳軍增援抵達的部隊越多,發生總崩的可能性就越大。


    偏偏賀齊提出一個要求,他想把女兒嫁給關興,還想與關平在夏口會麵,當麵細談。


    不清楚關平怎麽回複這件事情,這件事情就突然不了了之,仿佛沒有發生過。


    同時鄱陽郡宗帥彭猗起兵的原因也查清楚了,不僅僅是想乘機撈一票,好躋身漢家陣營;另一個原因還是想撈一票,撈海昏侯、廢帝劉賀的陵墓陪葬品。


    江東各方麵為了湊集金銀向魏國購買牛馬,正瘋狂組織人手開挖陵墓。


    呂岱在廣州尋找南越武王趙佗的墓,隻是趙佗浮沉亂世早有防備,呂岱始終沒有進展;廢帝劉賀陵墓保存完好,又受地方修繕維護,屬於地址明確的大墓。


    挖了劉賀的陵墓,沒有一千金,也能有個五百金……你是孫權,你幹不幹?


    這些都與自己無關,田信隻是旁觀,閑暇之時傾心於美食製作,或帶著兩頭胖大老虎接見遠近來此求見的各部頭人。


    七月十五日,中元節。


    湘關許多吏士、人家紮捆簡易蘆葦筏子拋入湘江,任由漂流而下,這自然是了紀念前年的東征。


    當時江南戰場打的凶險,不得已以蘆葦筏子渡江逃生。


    瘟神道自江南興起漸漸向荊湘傳播,就有了七月十五投放蘆葦筏子的約定。


    或許有的人是緬懷溺亡的親友,也有的人純粹是為了詛咒吳軍,將蘆葦紮成草人狀。


    因田信在湘關,今夜聚集於此的軍民約有三萬餘,許多人圍繞著篝火赤足舞蹈,並敲打竹筒形成鮮明節拍,其中長者佩戴驅邪的凶惡麵具圍繞篝火蹦蹦跳跳,無知、好奇的孩童結伴奔跑在各處火堆,瞅著各種熱鬧。


    田信則用大鐵鍋翻炒細碎河沙,帶殼稻穀在高溫河沙烘烤下紛紛爆裂,炸成白色米花。


    沙摩柯從遠處走來,他腰間穿一條四角褲,頭戴牛頭骨麵具,因劇烈活動而肌肉鼓起,身上白、紅、藍三色顏料塗抹的線條為汗水打濕。


    身形矮壯的沙摩柯靠近田信時也放緩步伐,就聽田信與龐宏正討論工具與時代對應的關係變化。


    有一點是不需要田信申明的,韓非子的《五蠹說》裏已經將時代的代差說的很明白,不需要贅述。


    古之賢王,實乃部落酋長,男子狩獵,女子采集,共產共享,所以民無所私,就無所爭,因此萬眾一心,風氣高尚。


    時代在發展,掌握新技術的聖賢王者一定會笑話落後的部族;如燧人氏、有巢氏、神農氏這樣的上古聖賢出現在虞夏、殷商、姬周任何一個時代,都會被當世的新王笑話這些上古賢王。


    就如他們看到剛掌握狩獵、生火的蠻夷部族會笑話一樣,不僅會笑話,還會生出抓捕對方當奴隸的想法。


    一樣的道理,虞夏、殷商、姬周的聖賢出現在當代,也會被當代的王者笑話。


    《五蠹說》裏又剖析了各個時代的生產關係,得出一個結論:今之縣令,可比古之賢王要享受的多。


    也有一點‘生產力’相關的闡述,隻是並無深入的講解。


    韓非子對生產力的闡述,傾向於控製生產物資的分配權。


    在耕戰體製下,誰能推動生產力提升,誰就有功,可以獲得更高份額的生產資源。不管是改革技術,還是擴土,都有益生產力,即國力的增長。


    所有的一切,在韓非子設計的框架內,都將為王者服務。


    現在沙摩柯靠近,就聽田信講述工具的重要性,隻要歸化的漢僮家庭擁有斧頭、耕牛、鐵犁……自然會砍伐樹木,開拓耕地,或在平原,或在丘陵圍造梯田。


    再配合織機推廣,你若是漢僮家庭,你是想冒險狩獵穿戴皮毛,還是穿舒爽的麻衣、帛衣?


    山林之中的凶險自不必細說,若有其他獲取衣食的渠道,誰又願意冒險去跟野獸、毒蟲、敵人做競爭?


    得益於天下大亂,太多的人躲入山野,寧願與蠻夷、虎豹為鄰,也不願回到成熟的農耕區生活;其中也有被蠻夷部族抄掠的人口。


    這些淪落到蠻夷中的人口漸漸與蠻夷融合,提升蠻夷開化的速度。


    隻是受限於工具的製造,蠻夷的生產力無法供養吃閑飯的人,所有人都將為吃穿奔波、拚殺……懂技術的人,往往會被淘汰,無法積累、革新技術。


    蠻夷部族總處於快開化,又沉淪野蠻的循環中,當他們生活周邊出現越來越多的農業據點,向他們傳播工具、技術達到質變時,蠻夷就能開化。


    開化後,依賴農耕生產,就能供養手藝人,保持工具製造、革新改進的能力。


    想要保持交廣二州的蠻夷開化速度,麥城織機、丹陽工具都不能少。


    “舒適、潔淨的衣物,能使各部人口壽數增長,不易染病夭折。各家也能紡織粗細麻布,以此作為貢稅,與漢民何異之有?”


    “湘江流域多有良木,不若采伐陰幹,水運至麥城換取織機,此兩利之舉。”


    “尋常蒲柳,也能燒製木炭,與丹陽交易工具。我不求謀利,隻求麥城時時所造織機能有所用,u看書uuasu丹陽所造工具能裨益漢民、土民。”


    田信察覺沙摩柯回來,身邊聽他講話的林羅珠端起一籃米花遞到沙摩柯麵前,沙摩柯落座把牛頭骨麵具放在一邊:“公上神威無匹,各部無有敢懷二心的,公上說好,想必就是好的。”


    沙摩柯名為蠻王,實際上也是邊地漢豪強路子,隻是不受主流荊州士人群體認可。


    許多家族跟蠻夷世代通商,通商久了,就有子弟遷移到蠻夷部族中生活,漸漸就彼此融合,這些掌握知識的人,更容易平衡、調解部族矛盾,被推選為首領。


    還有戰死的蠻王梅敷,梅家傳承久遠,有的是堂而皇之的士族、豪強;有的則是蠻部首領。


    梅敷雖戰死,可以梅家影響力,下回如果荊蠻從平原潛逃,歸回山穀重新推舉蠻王,很大概率再推選一個梅家人做蠻王。


    而這類半漢半夷或半胡的人,跟田信行事風格天然接近。


    田信是有禮貌,卻不會嚴格恪守禮儀規矩;這是典型的胡化現象,背離了傳統……偏偏麵對聲討,田信不覺得愧疚,反倒覺得這撥人食古不化,沒什麽好打交道的。


    離經叛道的田信,可以很自然的接受沙摩柯等人的裸衣舞蹈;也能心平氣和指正蠻夷各部日常生活中不利於健康的生活方式。


    文化劣勢、自卑的蠻夷首領碰到田信,自然是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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