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李嚴需要幫助的問題後,田信又與廖立談論中原局勢。


    如何麵對燕王劉封,在其中又該秉持怎樣的態度和底線,都是需要交待明白的。


    中原士人很在意曹植的命,這是最大最高的那棵樹,雷雨天裏最先挨劈的就是曹植;如果曹植始終沒事兒,那他們也就是安全的,曹植相當於一道警戒保險。


    不好判斷劉備怎麽看曹植的命,反正自己無所謂生殺曹植。


    放曹植與關東士族妥協;還是殺曹植逼迫關東士族反抗,然後清洗出局。


    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迫使關東士族退讓一步,那自然彼此海闊天空,可有百餘年太平。


    百年之後一切作古,今天的矛盾也都煙消雲散,也無所謂其他。


    如果與劉封爆發內戰,主力肯定是三恪家族;爆發內戰有兩個導火索,一個是劉封想爭皇位,主動權在劉封;一個是三恪家族趕盡殺絕。


    劉封那裏不可控,三恪家族屬於可控,可預知。


    廖立手中沒有兵權,唯一關係熟稔的是北伐時隸屬右軍的巴郡郡尉王衝,另一個小老弟原宜都郡守樊友還在坐冷板凳。


    未來與燕王劉封爆發衝突,廖立沒有多餘的選擇,他隻能擁護朝廷。


    “我亦願與關東人和睦共處,隻是彼輩罪孽滔天不可不懲,又不能大懲。”


    田信一本正經闡述自己的底線,李嚴是見證人,廖立是傳話人,將傳給關東士族,看他們怎麽選:“今後燕王殿下願戍守遼東、朝鮮,為國藩籬,若關東士族願一同追隨……那再好不過。”


    徹底解決中原大地上的枷鎖,百姓休養二十餘年,人口可以得到爆發增長。


    中間商永遠是最不值得信任的群體,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不能相信,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壯大自己,擠壓上遊,也擠壓下遊。


    除掉這批人,百姓三十年休養可以五倍以上暴漲人口;這批人若存在,估計也就兩倍、三倍。


    沒有趕盡殺絕,留了一條活路。


    廖立神情莊肅,認真思索這個事情。


    田信在北伐典禮上當眾說了今後要出走的話,那一定會這麽做。


    如果關東士族不退這一步,田信肯定會強迫他們退一步;他們不退,那田信就不走,將鎮壓朝野三代人。


    人活一世,樸素的生死觀念裏,誰都想坐到那個執政的位置上,施展抱負……即便不能濟世安民,也能名垂青史,留下痕跡。


    拿到田信口授的底線,廖立……也就可以放心上任了,起碼他可以跟上張飛的思路,不會出現原則錯誤。


    這個問題他可以請教張飛,如果願意請教張飛,那肯定願意請教關羽。


    連關羽那裏都不肯屈就,更別說士林風評差關羽一籌的張飛。


    帶著一種迷之優越感,飲茶之後廖立也去細細觀摩阿中、阿興。


    李嚴握著一節嫩竹逗玩阿中,廖立有樣學樣,也拿了一節嫩竹童心大發去逗阿興。


    阿中人立而起,蹣跚腳步伸出一雙前掌去抓李嚴手裏的竹條;廖立這邊也是如此。


    隻是田信左手端著茶小飲,右手握拳對著廖立腿部輕輕揮動。


    那邊人立而起緩步圍著廖立的阿興仿佛累了,前掌向前落地,左前掌撐地,右前掌抬起一掃。


    就這麽一掃,廖立就被掃翻,頃刻間發出淒厲慘叫。


    駭李嚴一跳,真的往後一跳躲開麵前的阿中,險險站穩就去看廖立,又見那邊田信端茶小飲不為所動。


    李嚴故作輕鬆,還當是玩笑:“公淵兄休要戲我!”


    廖立疼的一臉虛汗,手碰到膝蓋又疼的一抽一抽,呼喊不已:“非戲也!正方!公上……快快施救!”


    見阿興好奇探頭靠近,廖立連大聲呼喊的勇氣都沒了,緊咬下唇努力用平和、充滿愛意的目光去看阿興。


    田信麵露驚異,走近推開阿興,估計阿興也疑惑這個兩腳獸怎麽如此脆弱。


    李嚴、龐宏也圍上來,一左一右架起廖立兩臂,田信則觀察廖立迅速臌脹淤腫的腿骨,看模樣膝蓋以下應該發生了骨裂、錯位。


    廖立運氣不算壞。


    一次成功,不需要再發生其他意外了。


    做出診斷,田信側頭囑咐:“速速傳軍醫來,為廖公淵診治傷勢。”


    龐宏闊步離去,李嚴見廖立一頭細密汗珠,現在廖立倒也硬氣,緊咬下唇不吭聲,可見也是個不肯示弱的體麵人。


    田信、李嚴拖著廖立到陰涼棚下,李嚴懊悔不已:“連累公淵兄,某罪過深厚矣。”


    “與正方何幹?”


    廖立目光憂慮:“隻恨蹉跎國事。”


    除了田信這裏還留任殘疾軍吏,一視同仁,開辟晉升渠道。


    其他地方……尤其是朝堂之上更重儀表,一個瘸腿的公卿?


    田信略有自責,抓著廖立另一隻手認真說:“是我看護不周才連累公淵先生,萬般過失皆在我身。不拘傷勢如何,我都將盡力治愈,力保先生痊愈,能恢複如初!”


    廖立腦袋空空的,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腿瘸後的命運。


    聽聞田信如此表態,仿佛黑夜中抓到了光,雙目怔怔看著田信:“公上?”


    突然察覺廖立屬於可感染狀態,田信勉為其難的收下這個荊湘益三州聞名的噴子,更用力抓著廖立的手抖了抖:“我責無旁貸,必使先生痊愈。”


    一側李嚴也鬆一口氣,有田信兜底,廖立即便腿瘸了,今後的仕途也是有保證的。


    隻是來做客受傷的廖立,田信都這麽負責;如果受傷的人是自己呢?


    感同身受,廖立剛才的絕望他也理解,就如當年兵敗一樣,腦袋空空的,連反抗掙紮的心思都無,隻想等劉備或關羽派人收押他,然後斬首服刑。


    堪稱萬念俱灰一樣的經曆,那一瞬間的確有大恐怖,渾渾噩噩思維僵化,不敢深想未來。


    田信也察覺始終無法感染的李嚴露出空隙,也隻好卻之不恭,給出一個名額。


    就這一瞬間,廖立覺得自己身心暖融融,被田信握著的手仿佛能感受到源源不絕的力量正在溫暖自己身心。


    這是一種錯覺,uu看書 .uukash.om可陳公真的是一個很負責的人,難怪北府吏士精誠團結,樂意追隨陳公,以至於前赴後繼,死不旋踵。


    此前不以為然,或許早遇到陳公,自己也會被陳公氣度感染,與北府吏士一樣。


    他看田信越發順眼,也覺得身邊的李嚴親切太多。


    李嚴也是,越發覺得田信對自己恩重,也覺得廖立仕途不順,又沒朋黨實屬可憐,原因可能是運氣不好,而非能力不濟。


    正是因為運氣不好,一身本事無處施展,所以廖立才看什麽都不順眼。


    李嚴、廖立目光碰撞,頓時惺惺相惜。


    友誼的建立,知己的尋覓,可能就在一個眼神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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