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元年十一月五日清晨,庚子日,北府兵拔營,沿著寬闊馳道向東邊七十裏外的郾城進擊,距離最近的郾城外圍防線據點不過三十裏。


    征南大將軍夏侯尚不止一次的自我詢問,如果田信帶著北府兵打過來,自己敢不敢全軍壓上去?


    因成功策劃解救昆陽守軍,夜襲斬殺敵軍大將吳懿,夏侯尚官職升了一級,可戰鬥力並無明顯提升。


    以北府兵的攻堅能力,常見的工事很難起作用。


    作為一支有文化,有思想,鼓勵吏士思考,積極選拔軍吏的軍隊,北府兵充滿了活力。


    中低層吏士擁有戰鬥熱情,更有解決戰局困難的積極性。


    常見的防禦工事,不需要層層回報,層層批示,北府兵基層吏士就會想辦法攻克、解決。


    這種戰鬥積極性,是很可怕的東西,也隻有漢末的北軍五校營有這種素質;也隻有當初的虎豹騎有這方麵的訓練、傾向。


    所以尋常的工事擋不住北府兵,明明是攻堅戰,能讓北府兵打成野戰。


    這種情況下,增援部隊少了不頂事,多了的話,不斷添兵助戰,就有可能打成決戰。


    決戰,可能是曹植的青徐軍團沒有抵達預定的邵陵,夏侯尚總覺得自己還沒做好決戰的準備。


    夏侯尚駐守郾縣(漯河),是十字路口所在,東西貫穿葉縣、陳縣,南北溝通滎陽、汝南、江夏。


    馳道路口就在這裏,注定了這裏具有防守價值,也注定在這裏防守,各方麵的物資補充會十分便捷。


    在這個沒有鄉級、縣級道路的年代裏,馳道所在,就是大軍行軍路線,如同鐵路網。


    每天走多少路,在哪裏休整……都是可以戰前規劃的。


    曹休緊急移防許都,就是為了堵死通往滎陽的道路。


    滎陽沒什麽了不起的,可周圍有太多的渡口,距離宛口又近,如果漢軍強行軍抵達滎陽,渡河北上……那這仗就沒必要打了。


    “因此,不如放其通過。”


    夏侯尚與賈逵、滿寵一同商議軍情得出結論,北府兵通過郾縣後,北上滎陽會與許都的曹休部遭遇,東進的話,蘇則駐屯邵陵,邵陵之後還有陳縣,這裏早已修築工事,曹植入駐後就能防禦。


    放田信通過,許都、邵陵、陳縣再嚴防死守,然後自己再調頭追擊,前後圍堵困住田信!


    你北府兵再能征善戰,兵員也多是魏軍降軍……十麵合圍,四麵楚歌,自然能攻心、瓦解戰意。


    會議結束,一同製定、研究發往洛陽、曹洪、曹休、曹植、蘇則等處的軍書措辭,一定要將戰略意圖表達明白。


    夏侯霸闊步進入大廳,見這幾個人還在一起從容不迫的研究軍書,不由急聲:“將軍!賊軍自午前交戰,已接連摧破我軍三座營壘!我各營將士……多有惶恐!”


    夏侯尚詢問:“哪三座營?”


    “係殷署外三營,殷署遣使兩番求援。”


    夏侯霸臉色難看回答,一旁滿寵以為聽錯了,說:“殷署隻有三營。”


    “是,殷署三營皆破。”


    夏侯霸看向滿寵沒好氣回答這個問題:“潰兵出逃,不知殷署死活、去向。看其潰兵四散出奔,料想殷署並未降賊。”


    夏侯尚瞪一眼語氣不良的夏侯霸,轉身請托賈逵製備軍書,自己帶著一幹將校闊步走出大廳,朝城樓而去。


    西邊三十餘裏外,已經有大團濃煙升空、擴撒,附近營壘接連升起細長濃黑的狼煙。


    外圍防線已經崩解,寬闊的馳道上,北府鷹揚軍、虎牙軍為左右先鋒,已出現在夏侯尚視線範圍內。


    可以清晰看到,七八裏外鷹揚軍、虎牙軍沿著馳道轉向,馳道兩側紮營的關內侯、騎都尉田續所部作壁上觀,並無出擊準備。


    夏侯尚清晰看到田續兩座營壘中馬廄裏馬匹受驚,田續所部幽州突騎守在營壘前張弓亂射,毫無一絲出擊阻截的意圖。


    虎牙、鷹揚、征北軍隊列之後,田信穿紅漆板甲,站在戎車上跟隨隊伍緩緩前進,虞忠立在他身側,手裏拄著方天戟。


    蒙多也混跡騎士隊列中,無精打采跟隨行動。


    北府兵沿著馳道行進,馳道百步外紮營的田續部急促發箭,箭矢紛紛揚揚落在馳道路邊,不能影響北府軍行軍隊列。


    “果真天下雄猛銳士!”


    田續稱讚一聲,左右看一眼,揮臂奮聲:“拉滿弦!”


    箭矢如雨紛紛揚揚落在馳道邊的荒地裏,釘了一層,魏軍箭羽多雜色,如同剛收割後的麥田。


    田續這裏放箭壓製,也就最初幾輪箭威力強勁,後續箭矢多數射不到馳道路邊,對北府兵騷擾有限。


    沒有夏侯尚命令,沒人敢出營作戰。


    不是夏侯尚不給命令,而是殷署三營不爭氣,竟然沒能阻礙北府兵腳步,說破就破了,夏侯尚還沒來得及調遣援兵……自然不可能安排各軍出營。


    既然沒有命令,漢軍隻是路過,又何必主動抗令去跟漢軍廝殺?


    就在夏侯尚眼皮子底下,城外兩裏處,馳道被一層柵欄阻隔,沒有守軍扼守,這道柵欄被漢軍迅速剁開缺口,零零散散的木料丟到路邊,馳道恢複暢通。


    夏侯霸指著北府兵行進隊列:“兄長,其軍前後首尾足有三裏,此首尾難顧之勢。”


    滿寵皺眉狐疑,以北府二十六營編製、人數來說,三裏長的行軍長度……有些太短,這是拋棄輜重後的戰鬥行軍,而不是遠距離行軍該有的長度。


    攜帶輜重車輛越多,那行軍距離就越長,稀稀落落,隊形不密集。


    北府兵各營中有少輛戎車、獨輪車,每營也就不到三十輛,可這點車輛除了攜帶備用的戰鬥器械外,還能攜帶多少軍糧?


    估算車輛攜帶的物資,uu看書.uuansu 北府兵攜帶軍糧絕對不會超過十天。


    所以,這不是遠距離行軍該有的配備,這是正常的野戰配備,這是在誘戰!


    北府兵行軍沒有輜重拖累,各營各隊秩序嚴整。


    如果現在派兵出擊,很難占到便宜。


    想明白這些,夏侯尚更不敢輕易派兵迎戰、截擊,隻是看著漢軍從麵前行軍,有些惱怒、氣憤。


    何止是他,滿寵臉色也難堪,這簡直就是對魏軍的羞辱!


    可該不該出營截擊?


    沒有輜重拖累的北府兵,軍陣隊列整齊,吏士精力充沛……現在一頭撞上去,就是打野戰,打決戰。


    正常軍隊行軍就跟搬家一樣,恨不得連修築營壘的木料都一起搬走。


    這樣的行軍隊列是很臃腫、勞累的,就怕受襲擊。


    可放任漢軍這樣明目張膽行軍,真的很不甘心。


    夏侯尚神色慍怒,就見另一座幽州突騎營壘轅門洞開,七百餘烏桓騎士在各處觀望下魚貫而出,在營門排列,以相對整齊的隊列向漢軍隊列緩緩靠近,仿佛是要做衝鋒的準備。


    田信的無當飛騎也離開行軍隊列,迂回遮蔽,準備攔截。


    隻是……眾目堂堂之下,這一營烏桓騎士中飛出一騎,高舉長矛,矛刃紮著一條丈長鮮紅布幔,直跑到田信戎車前,翻身下馬:“遼西韓龍,遊說八百遼西烏桓義從騎士,願歸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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