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清晨小雨,曹丕徹夜未眠。


    張遼敗的太快,快到了洛陽方麵還沒做好準備。


    能怨張遼作戰不力?


    不能怨,張遼已經盡力了,當眾射殺持杏黃旗而來的虞翻之子虞世方,又將漢軍俘虜擺在城頭上……還有後續設計田信企圖伏殺,種種出格行為已不容於漢軍。


    張遼的忠誠不容置疑,張遼的能力不容置疑。


    可還是敗了,所部前軍集群雖沒有全軍覆沒,但也名存實亡。


    張遼敗的不冤,田信、馬超遭受夜襲後還能銜尾追擊發動反攻,關羽、張飛更是親自率軍走古鴉路,出魯陽關,一前一後完成了對張遼防線的瓦解。


    別說張遼,就是曹操親自在葉縣指揮,也頂不住田信、關羽的猛攻、突擊。


    而現在鄭渾、孫登及近萬吏士被困昆陽城,亟需救援不可拖延,否則因缺糧、無援而降,會造成惡劣的影響。


    到底救不救鄭渾、孫登……這不需要討論。


    救是要救的,關鍵是怎麽救援。


    身邊參讚軍機的董昭、蔣濟之間的分歧在於立刻組織救援,還是做好各方麵準備,動員四周兵力吸引漢軍主力,迫使漢軍無法攻城。


    特別是田信,要避免田信所部加入到攻城序列。


    董昭認為昆陽城最少能堅守五到七天,這個時間內魏軍各部與吳軍可以做好相應的準備,從三個麵壓迫漢軍,為昆陽守軍製造突圍機會。


    可大軍調動,離開營壘向漢軍運動時,極有可能失控,提前爆發決戰。


    曹丕猶豫不決,漫步時見侍中劉曄頂替董昭輪值上班,就問:“卿素來多謀善斷,可能教我解昆陽之圍?”


    劉曄正翻閱夜中的會議記錄,微微俯首,說:“陛下,臣以為應先派遣驍騎,發箭書於昆陽,與城中吏士相約,使守昆陽十日。十日後若無援救護,許可昆陽守軍降敵,如此不問吏士之罪,亦不問罪家屬,此舉可激發吏士死守之心,眾誌成城,敵軍亦不敢攻。”


    “嗯,可行。”


    曹丕抬手捏著小胡須微微翹起的角,又問:“之後呢?”


    劉曄低頭看手中檔案:“之後則依天時而動,有機則乘,無機主守。”


    “秋霖斷彼糧道歸途,我軍得鄢陵侯馳援,各部傾力猛攻,大勝則覆軍殺將,小勝也可振奮朝野吏民。”


    “破敵於一役,使賊軍正視國家,數載不犯疆界。”


    說著,他取出一疊關於吳軍舉動的推測、討論文檔,雙手遞給曹丕:“陛下,若秋霖斷敵軍糧道,應警惕吳軍。”


    三巴圖流傳於三國,仿佛天命一樣,也像孫權的行動綱領。


    如果天命在魏,在宛口有機會重創漢軍……那吳軍絕對會搗鬼,從背後拉一把魏軍,將可以重創漢軍的大勝,拖成小勝。


    秋雨已起,就沒短期能停下的說法,這是自然常理,曆年如此。


    肯定能阻止劉備所部增援,就是不好預測秋雨、山洪對漢軍糧道的影響。


    宛口一帶,關羽、張飛、馬超、田信合起來也就十萬人,甲士不足四萬,騎不滿萬。


    而曹休收容閻圃敗兵後,匯合裴潛所部,足有七萬大軍;吳軍前部潘濬有兵六萬;夏侯尚、蘇則有兵五萬;曹仁、趙儼合起來也有近三萬人,曹洪也有三萬餘人。


    就宛口周邊,魏吳聯軍有二十萬以上,甲兵六萬,騎士兩萬餘。


    曹彰、張郃兩支軍團肯定會參戰,這是四萬餘精兵,這四萬餘精兵裏有騎士萬人,甲兵兩萬,餘下也是中裝步兵。


    就論裝甲力量,聯軍兩倍於漢軍;騎兵力量,聯軍三倍於漢軍。


    聯軍有充足的輕裝步兵,這是後備甲兵。


    首戰失利,可戰果也算能接受,總好過張遼臨陣反戈。


    好在張遼忠貞報國,其部前軍集群在曹休、夏侯尚、曹洪、曹仁的圍觀下瓦解、煙消雲散。


    張遼本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就是大魏的關羽,可他賭輸了。


    願賭就要服輸,所部沒有達成預定目標,就在漢軍攻勢摧折下崩潰瓦解。


    這其實不算壞消息,曹丕已有心理準備,大家都有相關的心理準備。


    隻是有些不甘心,強如張遼都被漢軍打崩,誰還敢單獨跟漢軍碰撞?


    漢軍不可戰勝的囂張氣焰,依舊沒有撲滅,曹丕怎能甘心?


    葉縣,雨水遮蔽視線,典滿赤足踩在泥濘中瑟瑟發抖,跟著軍吏進入溫暖的大帳。


    大帳裏漏水,漏水處下方擺著銅盆,滴答滴咚的滴落聲音連續響著。


    帳中開挖火塘,鄧艾坐在竹木小凳上翻閱竹簡,這都是檢驗過的敵我荒廢竹簡,由他負責銷毀。


    典滿入帳,第一時間就注意到大帳邊緣立著的鏡甲,這裏田信正給鏡甲塗抹朱漆。


    打磨如鏡的銀白鏡甲太過顯眼,也不好解釋自行修複的奇異現象。


    難道要給眾人解釋、科普金屬記憶?


    感覺解釋起來有些困難,田信隻好給鏡甲做一層朱漆,掩蓋應該存在,卻自行修複的裂紋。


    田信戴著口罩繼續刷漆,回頭看典滿一眼:“隨意坐,也不要擔心,我並非要勸降,也沒想殺你,就是想問一些事情。”


    典滿黑眼圈濃濃,從夜襲至今,他就沒睡過一覺,到現在眼睛還看不清東西,看什麽都有一種朦朧感。


    見鄧艾邊上有空著的竹木小凳,典滿挪動凍僵的雙腿到火塘邊,緩緩落座,自己伸手去竹筐裏取一支竹簡,用竹簡刮擦小腿、腳麵,趾縫裏的爛泥,可見是個愛幹淨的人。


    好像哪裏聽過這麽一句話,說愛幹淨的人都比較怕死。


    田信覺得這句話有些不對,說得好像喜歡髒汙的人就悍不畏死、視死如歸一樣。


    不過現在也正常,如今人人都愛幹淨。


    典滿落座不久,就有書吏端來一杯新泡的熱茶,典滿雙手接住道謝一聲,才眯著眼去看田信:“我敗軍之將,平日不問營外事,所知軍情有限,恐怕不能讓足下滿意。”


    “我不問你軍情,就問三件事。”


    田信停下手頭工作,擦手後走向火塘邊,將挽起的袖子捋順,坐在典滿對麵:“第一是葉縣周邊藏兵洞布置,我懷疑樂進之子樂綝就躲在某處。第二,我也懷疑葉縣周圍有地道,你可知情?”


    典滿搖頭:“地道之事聞所未聞,隻知幾處藏兵洞,此事足下審問各軍吏士不難得悉。今卻來找我,為的應該是地道。”


    “對,易地而處,我也會開挖地道,以地道連接藏兵洞,做藏兵、運兵之用。”


    田信也伸手接住一杯熱茶,小飲一口滋潤身心:“去年我與夏侯伯仁、曹文烈交鋒時,就有有意開挖地道,以作調兵、運糧之用。我能想到的事情,張文遠自然能想到。”


    這裏跟南陽、南郡不同,南方挖個深坑就出水,不存在遠距離坑道作業的條件。


    典滿也飲一口茶,uu看書 .ukashu.co細細品味其中滋味:“足下第三事是何?”


    “係於文則之事,我聽降軍說於文則謀反,畏罪服毒取死?”


    田信說著眉頭挑動:“我軍未能策反於文則,他這謀反一事,何從談起?”


    典滿沉默飲茶,不回答一句話。


    “嗬嗬,當時於文則也是這樣,入我軍營壘以來,一言不發。”


    田信取了一塊麵餅遞給典滿,並說:“有於文則前車之鑒,待雨停之後,此戰俘虜降軍將調往南陽協同治水。你若想吃飽穿暖,我舉你做個百人督。”


    典滿猶豫片刻,雙手接住這塊餅,露出苦笑:“謝足下關懷,隻是我確實不知地道所在。不過誠如足下所測,確有地道。”


    田信微微頷首,側頭去看領典滿而來的衛兵:“將我的釘齒木履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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