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左軍被俘吏士!”


    一名鷹揚軍軍正官認出城頭上劉幹,指著劉幹對田信說“君上,此公乃竟陵宗室,名曰幹,字文翼,隨胡修、傅群而降,應是左軍營督。”


    城牆上,三十七名漢軍俘虜綁十字架上,上半身從垛口露出,一個個剝除鎧甲,戎服狼狽,嘴又被麻繩勒住。


    大多垂著頭,劉幹還在掙紮,簡陋十字架險些傾倒,被魏軍一棍敲在腦門後,劉幹頭垂下不掙紮了。


    田信左右巡視,己方八軍已展開,呈現前五後三,騎兵在兩翼遊弋的標準進攻陣列。


    前陣距離宛口長城隻有一百三十步距離,距離長城外的塹壕有一百步出頭。


    楊儀也穿一領尋常款式的兩襠鎧,他挽盾步行,仿佛是一個普通的小軍吏,就連他身上外罩的號衣,號衣肩章已被摘除,背後負章上的軍階也僅僅是個中尉。


    他來到田信身側,凝聲“夏侯,張文遠倒行逆施,皆因此人時日無多矣。”


    神色沉重,楊儀解釋說“這是要以我軍吏士之命,脅迫守軍死戰。”


    張遼攪局東征之役時,就下令斬殺梅敷所部降軍,蓋因梅敷受領過魏國將軍印,梅敷所部蠻兵可以視為魏國叛軍。


    加上又是荊蠻身份,就被張遼追究刑律,悉數斬殺,以此整肅魏軍接連投降的惡劣風潮。


    將軍鄧展、監軍王淩又都有貪圖便利,想要血腥軍功的動機,也殺死了潰敗被俘的黃忠麾下吏士。


    作為回應,田信首戰一個衝鋒蕩滅鄧展兩千人,漢口決戰幾乎將參戰的魏軍吏士殺戮一空。


    而現在,張遼又將被俘的漢軍吏士綁在城頭,目的自然不是為了逼迫漢軍暫停進攻。


    他這樣做,能挑撥漢軍吏士情緒,不論進攻,還是不進攻,都會有人生出誹議。


    如果現在進攻,導致被俘吏士死亡,那麽張遼就可以散布謠言,以漢軍屠城嚇唬守軍,激勵守軍拚死反擊。


    這批吏士死亡,幾乎可以視為張遼主動與關羽決裂,彼此友誼將一刀兩斷,將自己的退路斬斷,也斬斷了子孫的退路。


    田信冷靜思考,憤怒情緒在燃燒“發書左軍,告知此事。索要五百俘虜,我要換回我軍被俘吏士。”


    “世方,你上前喊話,就說我軍願以十倍之眾,贖回被俘吏士!”


    “得令!”


    虞忠昂聲應諾,長槊紮一條杏黃絹帶策馬向北而去,沒走五十步,守軍就射出一輪箭雨,強弓硬弩,密密麻麻釘在虞忠周圍。


    也無防備,虞忠隻來得及抬臂遮護麵門,手臂、胸腹中箭,整個人險些從馬上栽落。


    坐騎受傷,調頭馱著虞忠就往回跑,十幾名衛士橫矛喝斥唬住驚慌的戰馬,將之攔住,一起合力將虞忠從馬上抬下來。


    田信深深的吸一口氣,凝目去看,見到了胡須灰白、依舊濃密的張遼。


    張遼麵無表情,這一輪有違戰場禮儀的暗箭發射後,他也鬆一口氣,眉宇間有釋然之色。


    如今後路已絕,不管曹休、夏侯尚,又或者曹洪、司馬懿,都會對自己予以無限的信任,接下來的戰鬥離不開各軍精誠協作。


    “嗬嗬,這就是名將手段?”


    田信冷笑不已,張遼破壞規矩,用意不就是激怒自己?


    不論自己放狠話要報複,還是克製怒火,張遼都會造謠,脅迫守軍拚死作戰。


    各將聚集在周圍,孟達開口“君侯,射發箭書,申明我軍軍紀,隻問罪主謀,餘者不問其咎。”


    楊儀也說“我軍多有紙張,製造箭書便利。左軍回信、俘虜運抵,最少也要兩個時辰,期間我軍不若製造箭書,填埋塹壕?”


    這時候虞忠已在其他軍吏配合下折斷手臂、胸腹鎧甲表麵的箭杆,坐擔架從田信戎車身邊經過,淚水哽咽麵有哀容“臣粗心大意遭殃,甚是愧疚。”


    “世方安心休養,早晚必能重返疆場。”


    田信走下戎車,抓著虞忠的手溫聲安慰“且寬心,待破城後,我來為世方治傷。”


    虞忠連連點頭,想用勁去抓田信的手,可使不上力氣,更感無助。


    田信見狀,就說“世方不如就在戎車裏治傷。”


    後方百步外已經有搭建好的傷兵收容、包紮營區,外圍以布幔遮擋秋風,裏麵則是地麵鋪設草席,以草席分隔空間的原始手術室、收容室。


    親兵將虞忠抬到戎車裏,禦手拉動機關,敞篷的戎車從尾部拉起篷布,擋住了晨間的冷風。


    樂綝的監軍,侍禦史、加職駙馬都尉的陽平郡守鄭渾瞪大一雙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晰些,不由抬頭露出女牆,被親兵拉回去。


    他蹲在牆垛藕用匕首在地上畫了寥寥幾筆,勾勒出戎車篷布的骨架結構,露出笑容“妙啊!”


    這個時候田信陣後的張溫趨步來到陣中,義正言辭“君上,大軍征伐上應天命,下負萬民期望,怎能因賊軍要挾而貽誤戰機!”


    張溫朝著雒陽所在拱拱手,雙臂拱手高抬,語氣也高,聲音渾厚“光合二年,太尉喬公十歲幼子出遊雒都,為盜賊所捕,勒索財貨,喬公不允。時司隸校尉陽球、河南尹何進,雒陽令周異率三衙吏士圍盜賊,恐傷喬公子,不敢攻。喬公大聲嗬斥,三衙吏士進擊,盡斬盜匪,喬公子亦遭不幸。”


    “此事天下皆知,而事後喬公入宮拜謁靈帝,請求靈帝下詔。詔令曰凡有劫質,皆並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


    張溫抬手指著北方,厲目恨聲“此盜匪行徑也!夏侯若憐惜劉幹等吏士性命,那今後剿賊,賊迫使百姓登城,我軍攻耶?不攻耶?我若不攻,賊氣焰囂張,百姓亦會失望,從賊為害!”


    他又環視周圍將校“當時喬公所請,靈帝下詔於天下,申肅刑紀。自安帝以來,法禁稍散,京師劫質之事屢禁不絕,豪貴之家亦難幸免,弗論百姓!自此詔令後,京師劫質諸事,遂絕!”


    他揮動雙臂,仿佛背後就是喬玄、靈帝確立的這條人質法令,顯得極有力量“君上,賊軍昔年尚不懼夏侯惇被劫。我軍正義之師,陛下北伐吏士景從,皆懷效死之心。”


    “今攻賊,乃全劉文翼諸人誌氣也!”


    張溫躬身長拜“縱賊逞凶,便是為惡!姑息養奸,就是為惡!君上,何遲疑乎!”


    羅瓊側身出列,u看書 .uukashu. 朝田信拱手“君侯,還請成全劉文翼諸人誌節。”


    孟達也跟著其他將軍出列請命,更說“今救回劉文翼,劉文翼必愧疚難捱,此非其所欲也!”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城牆上淒慘的劉幹等人,口唇顫抖“末將若淪落此般地步,但求速死以全名節,再無他念。”


    田信雙拳五指展開,又捏緊,咯嘣作響,右手握拳緩緩高舉。


    眾人抬頭,田信拳頭展開做成手刀狀,斜指宛口長城“擂鼓!各軍有序填塞塹壕!”


    他盯著張遼,右臂食指指了指張遼,又做掌刀橫在自己脖間,做了個割喉禮。


    張遼則露出笑容,抿抿口唇,嗬嗬兩聲,對著城外吐出一口老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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