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裏,四個人一時無言。


    馬超、龐林整理情緒,關平也沉著臉,沒人願意說第一句話。


    氣氛壓抑,馬超隻是仰頭長歎一聲,說了句沒意義的話:“奈何至此?”


    龐林羞愧低頭,關平左手纏著繃帶,也是歎一口氣,憤懣之情展現在臉上。


    不滿,四個人心中都不滿,可又不能私下相互說,當眾更不能說,傳出去就是給自己惹禍,給大家惹禍。


    戰鬥中孟達存在錯誤,可這個錯誤是局部的,是可以原諒的。


    但堵陽、堵陽以南缺乏機動援兵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失誤,如果前線再有一個軍,三千人左右,那這場仗就是另一種模樣。


    孫朗五千人說到底沒經過係統訓練,軍吏水準低,器械也不足,缺乏大兵團作戰的經驗,是不能用的,正好留在甬道南部積攢經驗。


    孟達、申耽固守甬道中的營壘就好,可孟達貪功,想一舉堵死牛金、於禁五千步騎,想等北麵回頭吃掉這股步騎。


    貪功也就罷了,還禁止孫朗北上參戰,想獨吞,結果魏軍步騎打開缺口,殺死鄧賢、申耽之餘,斬獲、擄走近千人。


    如果再有一個軍,三千人的步兵安置在甬道東側,阻擊常雕所部,那甬道守軍隻需要麵對西麵的牛金、於禁五千步騎,則能守住甬道。


    甬道如一條蛇,最弱的就是中間,甬道中部東側安置一座營壘,布置兩三千人,足以守護甬道不破。


    徐祚所部守大營,田信帶虎牙軍出營向北,關平、董種向東,馬超、馬岱、張苞穿插遊走尋覓戰機,最差也能把夏侯尚本陣擊破!


    堵陽沒援兵,大家不敢放開手腳打;前線缺一支軍隊守衛側翼,導致預計的方案無法施展、達成。


    想說的話又不能說,憋在肚子裏,危險的情緒在滋生。


    田信正要開口,卻收到關平的狠厲眼神。


    於是也隻能一歎,情況不一樣了,可越想越覺得憤懣壓抑。


    一個軍三千人,大家都求不來;又折了申耽,征北軍編製也沒了。


    劉備那裏不給新的將軍名號,不給編製,那軍隊規模就無法擴大,這是軍隊合法不合法的問題,除非再爆發一次荊州危機。


    可劉備怎麽給編製?


    東征已經發兵,所有物資、兵員補給都應該向東征傾注,能默許發動宛口戰役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信任、支持,哪能奢求更多?


    夏收即將結束,南陽、南鄉還能動員兩萬多人加入東征序列。


    東征,才是現在的大事,唯一的大事。


    甚至劉備倒在征途中,隻要條件還允許,關羽會繼續維持東征,直到吞吳,或者逼迫孫權成為真正的附庸。


    一場沒有交流的戰後會議就這麽倉促的結束,龐林很是無奈。


    三千人很多麽?


    真的很多,供養一支三千人規模的常備軍隊,大概需要兩萬戶。


    可也很少,因為襄樊之役俘獲的北方士兵普遍施行軍屯,給個編製,從裏麵遴選三五千願意參戰的老兵真的不難。


    誰都盯著這批精銳降兵,尤其是出身北方的將領。


    繼荊州人後,又有一股人跳出來爭奪資源。


    可降軍是人,有自己的看法,不是想搶就能搶的。


    除了關羽、馬超、田信、關平外,北方降軍不認其他人,連黃權都不認。


    田信走出大帳,爬上四丈高的指揮塔眺望,四周打掃戰場的騎士、輕兵正有序回營,營壘中除了馬嘶聲、犬吠聲外就剩沒別的聲音了,傷兵都安置在北一營,受傷最多的也是駐守北一營的申耽部征北軍。


    指揮塔下,嚴鍾抱著一支撿來的雙管四孔羌笛吹奏,斷斷續續,仿佛笛子在抽噎。


    關平走來將手裏提著的半葫蘆米酒遞給嚴鍾,自己也爬上指揮塔,說:“孝先,真要輕易放還曹休?此敵國棟梁,地位不在你我之下。就此放歸,恐惹誹議。”


    “兄長,我擒曹休,是不忿他前番哄我,又長久受龐士衡照拂,有報答之心。”


    田信讓開腿,關平坐在他對麵,依舊憂慮模樣:“可無朝廷詔令,孝先私縱敵國大將,於法不合。”


    “兄長,當時兩軍已然收兵,我又不是戰陣中擒拿曹休,實乃戰後私人綁來的肉票,怎麽跟國法沾染上了?我漢將軍,就不能綁票敵國大將?朝中誰不服,大可自己去敵國境內綁票去。”


    田信說著自己就忍不出一笑,找了個理由:“我就說敵軍勢大,最少四倍於我。我以曹休為要挾,才得以全身而退。如此回答,朝中如果還有人不滿,那我以後無話可說。”


    關平隻是一歎:“我天資愚鈍,卻深深為孝先憂慮。”


    “兄長若憂慮,那我攜親族回山穀屯種自食其力可好?陛下賜我十裏山穀,有山有林,再有一眼清泉溪流,我可度餘生。”


    田信說著舉起自己雙手低頭去看:“我前後已為大漢殺戮四百餘人,應能換來十裏山穀。我也希望此番東征能凱旋歸來,更希望曹氏一族暴斃,能讓大漢三興。可之後呢,外戚、宦官爭權?豪強、門閥相繼壯大?”


    “他們打不贏的仗,我來打。他們解決不了不想解決的問題,我卻想試試。”


    苦惱情緒彌漫,田信深吸一口氣:“兄長,吳家如果看不清自身處境,非要逼我的話,那我將上表辭官。南陽,就讓吳家來守,我回麥城屯田。麥城容不下,我就去漢興郡群山裏開辟山田,總有我吃飯的地方。”


    “慎言!”


    關平拍了拍田信腳尖,安慰:“待我撤軍回襄陽後,就遣人問問父親。”


    田信頭向後揚著,語氣慵懶:“荊人勢大,uu看書ww.ukanu 為大局忍讓不算委屈。可吳家憑什麽?關中都督,就他也配?”


    別說勸田信,關平自己也憋了一腔憤怒,也隻是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吳懿這個關中都督,是劉備漢中稱王時給的遙封。


    可前後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戰略形勢迅速轉好,北伐的地緣條件已經達成。


    如何安置吳懿就成了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益州沒有吳懿的位置,荊州也沒有。


    關中都督一職給誰都不能給馬超,也不能給田信,隻好由吳懿繼續兼任著。


    現在吳懿擔任江陵守將,作為兗州陳留人,官職又是關中都督,那麽隨於禁而降剩下的兩萬降軍,豈不是跟他很有緣?


    他想要,關羽不理他,黃權也不理他,可吳懿就是想要。


    他得不到,那別人也別想繼續收編降軍擴編軍隊。


    除非……大家瓜分降軍時,給他留一條腿。


    田信倒是想直接卸掉吳懿一條腿。


    北方降軍,這是關張馬趙田的基本盤,連魏延都排除在二線,哪能再讓吳家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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