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南陽郡守長樂亭侯田豫、討逆將軍延壽亭侯文聘舉南陽而降的消息傳入武昌。


    樊口水寨外春濃草綠,陽光明媚暖人。


    而孫權心緒陰翳,劉備即將有席卷之勢,如何心甘?


    他領親近左右乘小舟垂釣,遂來到揚武將軍徐盛所屯水寨,徐盛在樓船上烹魚招待。


    滿寵扮作廚師侍奉左右:“今漢王強勢,海內歸心。漢若得以三興,魏王、吳侯及吾等絕無善終,有如漢初諸呂。並禍及宗族,或遷徙蠻荒不毛之地,或子孫世代禁錮。”


    孫權端酒自酌,再是沒心沒肺,他也清瘦了許多,更顯得眼大,藍色眼珠子如澄澈藍寶石。


    滿寵攪著鍋中湯水,端坐不動:“不瞞吳侯,涼州已亂。西平曲演拒刺史鄒岐入境,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皆自稱郡守以應曲演。曲演已遣人送報成都,請漢王出兵接應。”


    “竟有此事?”


    “不假,今關中兵馬散亂,無力奔赴涼州平亂。若漢王出大軍,隴西諸郡必為漢有。”


    滿寵也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而督青徐兵者,乃漢王故舊牽招,曾以弟禮侍奉漢王;而徐州臧霸,又交好於漢王。吳侯父兄何等英雄?今卻割肉飼虎,何等糊塗?”


    孫權稍稍坐直身體,挺拔胸膛,垂目望著魚湯不語。


    滿寵又說:“荊州乃天下通衢之地,待漢王、關侯率大軍出宛,以馬孟起為別軍出武關,張翼德出陳倉,各路齊頭並進,天下動蕩,青徐生變,黃河以南皆為漢有。屆時,吳侯何以自處?”


    孫權抬手撫須:“那魏王有何良策?”


    “代漢。”


    滿寵聲音清冷:“今荊益疲敝,漢王困頓益州不得出,待吳侯之糧也。乘此良機,以魏王之威可懾天下,若受漢天子禪讓大禮,可聚人心成就大事。”


    隻要代漢,大家都是實打實的漢賊,受了新朝官職、爵位,不想死隻能拚到底。


    隻要代漢工作發動,誰不支持,立馬整死即可。


    “吳侯麾下帶甲之士二十萬,今為天下笑,不過是受漢軍欺詐而已。”


    “魏王所慮,非是漢王,實乃吳侯。”


    滿寵說著拱拱手,舀半碗奶白魚湯遞到孫權麵前:“漢王、關張俱老,故心急於速定天下。漢三興,魏吳俱亡,不留餘種。外臣以為當下兩家正該合力挫敗漢王冉冉之勢,滅漢後再爭天下。”


    “魏吳本無仇,吳敗,吳侯亦有王侯之位頤養天年。魏敗,亦能有王侯之位以奉魏祚。”


    孫權撫須沉吟,思索局勢。


    南陽落入劉備手裏是預估的事情,隻在早晚而已,可來的太早,可見曹丕狠狠誅殺一番後,依舊有人通漢,自己這裏也是。


    關隴之地也是預先分配的劉備地盤,可自己困頓於合肥、壽春,那青徐生變響應劉備的話,自己將困死揚州一隅之地。


    那江東還會有活路?


    有活路,絕大多數人有活路,自己不會有活路,更別提理想之類。


    即便投降劉備,現在有懷深仇大恨的關羽,關羽之後還有田信,絕不會讓自己、自己子孫好過。


    江東若拒絕援助軍糧,劉備別說出益州,來荊州北伐中原……就連荊州關羽、馬超八萬軍隊都會緊缺軍糧。


    荊州免除去年的稅租,軍糧儲備始終在一個危險的警戒線上。


    滿寵又重申關鍵:“吳侯再不奮起一搏,僅需三月,南北夏收米糧入庫,漢王席卷之勢已成,悔之晚矣。”


    “若吳侯願奮起一搏,我軍攻南陽,引荊州軍於南陽,吳侯率大軍逆漢水而絕之後,南北夾擊,可破其大部。”


    “不妥。”


    孫權遠眺江水:“前些時候關侯水淹七軍,魏武王也因此與我說和結盟,不想我軍未至江陵,魏武王卻泄我軍形跡於關侯,才有江陵、麥城之敗。今魏勢弱,我若實言相告於漢王,今後亦不失公侯之位。”


    “再者,漢王器量宏偉,不計前嫌厚養我妹。今兩家又結累世之親,以漢王門風,可保我孫氏百年富貴。”


    “滿伯寧,北人譎詐,我已深受其害為天下所譏。”


    “今日言盡於此,還請回告你家新王,就說父祖創業艱難,還望他好自為之。”


    孫權說罷扭頭他顧,右手挽起綴袖抬臂輕揮,滿寵起身:“謹望吳侯深思,仆改日再來叨擾。”


    滿寵回到戰艦船艙,孫權則與徐盛劃小船周遊戰艦之中。


    江水湧疊小船搖曳,孫權感慨:“文向,曹丕有亡國滅家之災。今江東振蕩,士民哀怨,不論合肥或別處,皆不宜出動大軍。此在外交好漢王,在內撫慰士民之際,不宜擅動。時命艱難,無所適從。”


    徐盛撐船,聲音粗沉:“至尊,魏王不及魏武王多矣。不若借漢王威勢誆騙魏之新王,以期不費一兵一卒取得淮南地。取淮南,u看書.uukanshu我軍進退有餘地焉。”


    江東世族倒黴,寄居江東的北方籍貫士人、將領紛紛得到重用。


    江陵城,士徽出麵積極奔走,以三萬石稻米置換了田信手中的蜀錦、細絹。


    糧食存入江陵府庫,他攜帶三萬石存糧收據來麥城做客。


    因競爭激烈,士徽隻得以隨身攜帶的交州特產籌集、交易糧食。


    荊州去年沒有收租稅,隻收了田稅,所以百姓手中有微薄盈餘,各地豪強家中不缺糧食,江東商人隻能眼睜睜看著荊州豪強賺走這筆利潤。


    若非田信幹預,士徽可能會把價格抬到五萬石。


    士徽來麥城時,田信在自己規劃的十畝田地裏拔草,約有三十餘人幫他拔草。


    現在不需要訓練,不論軍民最重要的就是春耕播種,這些人是來聽田信講學的,每天休息時田信教授四個字。


    不同於別處,田信這十畝地種植的是油菜花,也叫胡菜,與苜蓿一樣,是常見的庭院菜種,以掐食嫩葉為主。油菜花因為花期較長,氣味芬芳,又多見於庭院種植。


    再不懂農業也知道各地初春盛開的油菜花田肯定不是當年種的,應該和冬小麥一個性質,是九月、十月種的,來年開春綻放。


    可這年頭都是四季隨緣播種,講究的反而不多。


    田信也就搜集種子,種了十畝油菜花。


    日常以拔除雜草、病壞植株為主,具體如何等到六月收割時就能清楚。


    所以伺候這十畝地不費精神,士徽來時遠遠就看到幾個青年在空地上角抵、相撲,扭打摔跤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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