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山水寨,初九日清晨。


    天空飄著細碎雨絲,田信登山北望,穿戴鬥笠蓑衣。


    恐怕也隻有臨沮以北的群山中才會落雪,長江兩岸幾乎看不到落雪跡象。


    長江流域也下雪,隻是還沒到下雪的時候。


    腳步聲由遠及近,田信扭頭去看,見陸議、徐祚幾個人聯袂而來,陸議手裏握著一卷竹簡,徐祚在前先拱手施禮:“將軍,伯言先生有許多不解之處想要請教。”


    田信拱手與陸議見禮:“先生遣人召喚就是,何必親來?”


    “既是請教,本該親至。”


    陸議說著鋪開手中竹簡,說:“將軍在《防疫救護》中防疫五策、救護七策。防疫有淨水、火化、隔離、養貓、備藥這五策,議粗略能知要領。卻不知養貓是何意。”


    “貓?”


    田信聽陸議口中的貓是‘苗’音,因為大家養貓都是為了抓老鼠保護禾苗、倉庫,時間久了貓就區別於狸,有了專有名字。


    田信沒有改口,依舊是貓音:“養貓意在防鼠,防鼠意在隔離。今之疫疾,除人畜流動傳播外,鼠類功不可沒。”


    陸議恍然,追問:“將軍言下之意,可是鼠類有害不限於田倉,更在於傳播疫疾?”


    “對,隻是民間缺乏貓種。我已去信君侯,使募集江陵城中貓群,以期飼養繁育壯大種群。”


    田信說著苦笑:“隻是我這這冊書流傳廣泛,江陵城中貓價飛漲,前不久兩匹布可換一隻貓,兩日前據說已漲價到蜀錦一匹。”


    陸議詢問:“將軍何以斷定鼠類傳播疫疾?”


    田信一笑,笑容有些冷:“伯言先生若是不信,可取潔淨冷沸水溺死十隻鼠,浸泡五晝夜。再選部曲健兒百人,使之飲水,看會不會染疫。”


    陸議反應過來,拱手賠不是:“是某急切了。”


    田信拱手回禮:“伯言先生,許多事情田某也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沒必要細細解釋,不信自己可以去論證。


    瘟疫麵前,為了保住命,多麽荒唐的謠言都可以大行其道。


    自己經得起檢驗的策論沒必須去解釋,又不是傳道的,沒必要拉著對方講述道理、探究原理。


    《防疫救護》一共十二策,傳播不到十天,江陵城中的貓價飛漲。


    田信總覺得自己虧了好多錢,可又覺得錢沒什麽意義,自己似乎脫離了對金錢的依賴。


    關羽也沒有封鎖《防疫救護》,反而命各城、縣、市集、聚落、鄉邑等人口流動相對密集的節點處設立告示,謄抄這《防疫救護》十二策五百餘字。


    貓的身價,會通過北方、江東的商人向外流動而急速攀升。


    蜀錦、黃金、貓、戰馬、糧食,可能是接下來二三十年裏的硬通貨。


    這時候虎牙山下水寨號聲吹響,田信一眾人走下虎牙山,前往營中就餐。


    席間徐祚端著餐盤坐在田信對麵:“將軍見諒,非是陸伯言不敬,實在是江東大族、百姓染疫而亡者甚多。陸伯言之妻,就亡於時疫。”


    戰爭中的刀劍才能殺死幾個人?


    饑餓、疫疾才是人口減損的大頭。


    田信夾散魚肉挑去魚刺,送入口中細細咀嚼江魚鮮美,笑說:“承貞兄無需見外,我隻是不喜遭人質疑。剛書寫《防疫救護十二策》時,許多軍吏也是不解,再三詢問,擾的我不勝其煩。”


    早餐還沒吃完,黃權就拿著一卷帛書走入營帳,對用餐的將校說:“前將軍、左將軍一同傳令,使虎牙將軍田孝先率吏士四千,徐承貞為副將統率水師三千,乘船走湘江移鎮泉陵城。十五日正午之前,無召回軍令,則率部渡靈渠,討伐步騭全取交州。”


    田信放下筷子起身接住軍令,上下審視,問:“護軍,我幾時出發?”


    “飯後即可出征,三千水師早已編好,孝先可率夷兵兩千,沿途可在武陵、長沙、零陵各遴選一營壯士。桂陽都尉所部可為孝先偏師別部,協同進擊。”


    黃權說著看向陸議及其身後謝旌等出身江東世家、豪族的舉義將校:“謝承明勇毅善戰,可願充虎牙軍行營假司馬?”


    謝旌起身拱手:“願往。”


    現在孫權大麵積啟用、重用宗室、北方人,謝旌出自山陰謝氏,家族中雖有一位謝夫人在孫權身邊。可身為江東豪強自然清楚一些道理,孫權要殺人,又豈會因為一個沒有生育子嗣的謝夫人而心慈手軟?


    江東的形勢已經擺明了,孫權準備在這個曹操、關羽都無力進取的緊要時刻,依托宗室、淮泗將領徹底清洗江東門閥。


    將孫策沒有完成的事業進行到底,這已是必然。


    不然孫權沒法向天下人解釋江陵之敗,也沒法解釋麥城慘敗。


    如果陸議通漢,那種種一切就能解釋明白。


    不是他孫權不行,而是陸議夥同關羽給他布置圈套,才引著他撞到荊州軍布置的埋伏圈裏。


    陸議通漢,那江東世家必有同謀者。


    為避免再出現類似的慘敗,也為給淮泗將領、宗室將領一個說法,隻好徹底掃滅江東大族。uu看書 ww.ukanshu.om


    幹掉江東大族,孫權、宗室、淮泗將領自然能吃飽喝足,直屬力量不降反增。


    謝旌不想死,很幹脆的追隨陸議突圍,脫離江東。


    何止是陸議、謝旌,就連虞翻也在孫權的懷疑名單內,而且排序還在陸議之上。


    虞翻是江東大族出身,還是個特立獨行的狂野士人,是個提著矛追隨孫策左右衝殺的猛人。


    而虞翻幾乎沒有朋友,他僅有的兩個朋友都已過世,一個叫龐統,一個叫陸績。


    龐統陸績,在孫權眼裏的形象很不好,一個是周瑜心腹,帶著重要的攻蜀計劃投奔劉備;一個是仇家子弟,死亡時還要留下箴言詛咒孫氏割據江東隻有六十年命運。


    若不是虞翻精擅醫術,襲擊荊州時也不會將流放交州的虞翻重新啟用。


    孫權幾乎可以肯定是虞翻泄密,也隻有充當副使的虞翻才能掌握糜芳被策反這麽隱秘的消息。


    隻是虞翻反應速度比孫權動手速度更快,在孫權封鎖長江各處渡口之前,虞翻就帶著十一個兒子及女眷躲在運糧船裏,慢悠悠順江而上,走漢水駛入漢津。


    江東大族勢力盤根錯節,即將起兵反抗孫權屠戮的大有人在,若隻是一心逃命,有的是財力、人脈和影響力。


    就這樣,閏十月十二日的傍晚,虞翻出現在的漢津港口。


    麵對愕然的諸葛瑾,虞翻劃開手掌指天立誓:“吳侯兵敗,卻遷怒陸伯言及虞某,可謂糊塗。皇天後土為鑒,虞某此前不曾泄密,亦可擔保陸伯言。我料泄密者,必是孫權左右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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