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之人是個少年,看起來剛過束發的年紀,頭發剃得像個出家的僧人。


    這少年眉毛很濃,形狀如兩把斜插向上黑色短刀。眼睛不大,眼角上揚,稍微有些丹鳳,但鼻梁很高,整張臉看起來頗為冷峻。


    對方穿著紅藍兩色相間的短衫,胸口繡著形狀怪異的黃色圖紋,此刻也正擺出個架勢,距離自己隻有不到半步。


    王闌感到奇怪,明明對方瞪著自己,卻感覺不到周圍有半點兒殺氣。這種對殺氣的感知,是他多年從戰場積累形成的一種本能。


    “你是宋人還是金人?”見對方也站著不動,王闌低聲問道。


    可這話剛說出口,王闌便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兒,自己說話時,對麵的少年的嘴唇也開始顫動起來。


    但對方卻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音,而自己說完了話,對方也竟閉上了嘴。


    “難道……”王闌換了個姿勢,一隻手握拳,抬到眉頭處,這是嶽家散手的一招“下擂手”。


    對方也將一隻手握成拳頭,舉到了眉頭之處。


    王闌歎了口氣,握拳的手慢慢鬆了下來。他朝那少年摸去,卻隻摸到了一塊冰涼堅硬的東西。


    “果然是一麵鏡子。”王闌從來沒見過照人如此清晰的鏡子,試探著在鏡子上麵摸了幾把,又摸了摸自己的麵頰,茫然道:“我怎會變成這般模樣?”


    王闌正在納悶之時,案台旁的一道房門被打開了。門裏竄出一個身穿紅藍間條短衫,深藍色短褲的少年來。


    “嶽峰,你醒啦!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那少年說著,伸手向王闌右臂拍去。


    王闌本能向旁一閃,那少年拍了個空。緊接著他往後一躍,退到剛才躺著的床邊。


    這少年又是誰?他剛才說些什麽?王闌凝視著對方,見來者也是十五六歲年紀,渾圓的臉龐,眉目清朗。


    對方穿著和“自己”同樣的衣服,應該不是敵人。而且看他麵露喜色,也不像要害自己。王闌想罷,握拳的雙手微微放鬆了下來。


    “我勒個去!嚇了我一大跳。你怎麽腦袋壞了,反應卻這麽靈活?”進門來的少年說罷徑直走到王闌身邊,一屁股坐在床上。


    這少年說的話,王闌一句也聽不懂,感覺像是漢話,卻又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方言。


    “你都不知道,你剛才被球給踢腦袋上了,都在這兒躺了十分鍾沒睜眼啊,校醫都去打120了。”少年自顧自說著,全然沒察覺到王闌的異常。


    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個身著白衫的中年女子,手裏拿著個金粉色的方形鐵片,鼻梁上還架著用銀絲和琉璃裝飾而成的環狀物品。


    “嶽峰同學,你醒了?頭感覺怎麽樣?”那女子語氣顯得很親切,目光柔和地看著王闌。


    王闌見是女子,稍微放低了防備,他聽不懂對方說什麽,隻好不發一語。


    “老師,嶽峰都醒了。完了,你這120白打了。”坐在床上的少年輕屑地說。


    “唐川,你先別講話。”中年女子回頭衝那少年喊了一句,然後又扭頭望向王闌。


    中年女子在王闌臉上看了好一陣兒,又伸出右手食指在王闌眼前來回晃動了幾下,再接連問了他幾個問題。


    見王闌毫無反應,也無回答,中年女子皺了皺眉,轉身對那名叫做唐川的少年說:“120沒白打。”


    過了大約一刻鍾,王闌突然聽到一段曲子從那中年女子手中的粉金色鐵片裏傳了出來,曲風短促有力,是他從未聽過的。


    “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裏舞蹈……”


    女子聽見這曲子,也朝手中的鐵片看去。


    “我說吳老師,你這鈴聲也太土了吧。”唐川依舊說話沒個正經兒。


    “你個小屁孩懂什麽?這歌在老師上大學的時候老火了,現在我也愛聽。”中年女子拿起鐵片,手指在上麵戳了幾下,接下來令王闌驚奇的一幕發生了:這女子竟然開始對著鐵片說話!


    “喂,對,是我打的120,現在學校裏麵,好的,馬上出去。”女子說完放下了鐵片,扭頭衝王闌道:“嶽峰同學,咱們去醫院先檢查檢查。你聽得見老師說話麽?”


    王闌見對方三番兩次詢問自己,雖聽不太懂,卻也不好再不發一語,便叉手行禮道:“敢問這位娘子尊姓?”


    話一出口,對方二人便全愣住了。


    “吳老師,嶽峰剛才說啥?”唐川抓了抓頭。


    “口齒不清、言語混亂,舉動異常。估計是傷到腦神經了。”校醫吳老師招呼唐川道:“救護車已經到校門口了,快把他扶出去,注意別摔了!”


    說完,uu看書.uukansh她便伸手拉開了房門。


    “這二人要帶我去哪兒?”王闌見那少年開始攙扶自己,心中一陣嘀咕。


    “他二人貌似並無惡意,況且我此刻身處異境,不妨先由他們擺布,待查清原委再做打算。”王闌打定主意,便伸腿邁出門外。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王闌終於又在唐川的攙扶下,回到了這間屋子。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簡直顛覆了他的世界觀。


    外麵到處都是百尺高樓,路上飛也似的跑著類似轎子的東西。自己被帶到一個大樓中,還曾躺進一個機器裏,幾個穿白色長衫的人接連問著些聽不懂的話。這都是什麽情況?


    我現在在哪兒?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個少年?


    麵對如此多的陌生事物,這麽多解不開的謎,王闌內心接近崩潰,但多年的戰場經驗逐漸讓他冷靜了下來。


    他很快確定了兩件事情:一是這地方定是個與世隔絕之處,就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所以裏麵的太多的事物都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二是,這少年的身體肯定不是自己的。但自己為何又在這具年輕的軀體中?莫非是自己在戰場死了,然後又轉世投胎變成這個少年?


    王闌不覺想起年少時,他曾在朝中一位黃學士的簷下學經,聽說過一件奇事。


    那黃學士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曾對自己說過,他受道君皇帝派遣,正在編纂一部道家典藏。其中他發現道家有一門奇術,叫做“移魂法”,可以操控一個人的靈魂。


    莫非這少年把自己的魂魄移到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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