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兵士盯著我走近,大搖大擺從他們之間經過,他們猶豫著交換個眼色,倒底沒出聲,繼續麵向外標槍一樣站著,隻當我不存在。****


    丁尋站在幾步開外,也就是衛兵站崗的地方,已被震得目瞪口呆,須臾反應過來,似乎想過來抓我,權衡之下又逡巡著沒敢靠近,嘴張了張,又閉上。


    哈哈,我就知道他不會喊,如果喊起來,帳篷裏的人一定會聽到的,至於動武什麽的就更不會了,我要是一掙紮,動靜豈不更大。


    這是中軍大帳……的後麵。


    我找了個碧草茵茵的地方,輕手輕腳坐下,背靠著大帳。


    陽光止於前方一米處,身下是柔柔的嫩草,點綴著幾點白色的小野花,我摘一朵拿在手裏玩,對著不遠處的丁尋一笑,招招手。


    丁尋苦著臉搖搖頭,似乎歎息了一聲,蹲下身子,忠犬的造型,與我遙遙相對,眼巴巴望著我,表情頗為無奈。


    我拈花……壞笑。


    在這營裏實在不是一般的無聊,我又不好意思惹是生非,所以就“無意中”走到這裏來了……


    剛才營中三通聚將鼓響,榮哥升帳,現在帳中正在點卯,估計一會就要上演傳說中的主帥調兵遣將的經典戲碼,我不能進去看,在這兒聽個電台直播總可以吧……可以吧?咳,即便真被捉到,第一次,就冒充不懂規矩好了,嘿嘿……


    耳聽帳中傳來榮哥的聲音:“趙匡胤。”


    “臣在!”


    “與你五千軍馬,早開戰飯,哺時前去紫金山叫陣,隻許敗。不許勝,誘敵至壽州城東,待追兵大亂時,再返轉殺回,不得有誤。”


    “臣領旨!”


    “張瓊。你領五千人馬,於壽州城東大道旁,揀樹叢茂密處埋伏。隻等趙匡胤引敵經過。就從後突起擊殺唐軍,無需殺他盡滅,放他東去。逆唐殘眾必沿淮東潰,你與趙匡胤便循南岸追擊。”


    “陛下,偽唐潰軍如若奔回紫金山大營,不沿淮東奔,臣等……”


    嗬,這個嘛,我都可以回答,到那時他們想回也回不去了。因為前天夜裏丁尋已遊說成功……


    榮哥並未言明,隻聽他道:“敗兵必沿淮東奔,卿隻管依令行事即可。”


    “臣遵旨!”


    “王環,你領艨艟戰船,自淮中流而下,沿途擊殺潰兵,朕自督眾沿北岸驅敵。待與逆唐援軍遭遇。聽鼓令行事。”換過偽唐降卒衣甲,於渦口城近草木茂密處埋伏,紫金山潰軍東走,渦口、濠州必來相救,待渦口援軍出城,晡夕之後,借暮色詐開城門,拿下此城。”城中劉仁贍趁亂突圍,接應紫金山殘軍……”現在天色尚早,眾將各自回去準備,我聽了半天,心裏居然有了幾分戰前的興奮,如同大賽前的躍躍欲試,正想著這個熱鬧怎麽才能親眼看看呢,就聽身後帳篷上傳來輕微的劈噗聲,榮哥彈了彈帳篷,低沉的聲音從帳篷裏傳出來:“可聽夠了?還不進來!”


    笑,他果然早知道了。


    我繞到前麵,一進中軍帳,就見帳中隻榮哥一人,旁人盡已散去,他坐在居中的帥椅上,板著臉,沉聲道:“今日又胡鬧了,升帳議事豈容兒戲?如此窺聽,成何體統!”


    我走過去,默然不語,隻看著他,眨眨眼。


    他沒有表示,我就繼續沉默看著他,終於,他歎口氣,一把拉過我坐在他腿上,“今後升帳,不可在外偷聽,倒似細作一般!你自去遠處頑耍也就是了。”


    “誒?我可以出營去玩??”我注意到他用的詞匯……聽著怎麽象是哄小孩……


    他搖頭,“隻在這營裏。”


    哼,我就知道是這樣,他也好意思管那叫“遠處”……


    我嘟起嘴,“算了,以後你再議事我就回寢帳睡覺好了!”


    他莞爾,“如此最好。”


    “你看我這麽乖,難道沒什麽獎勵給我嗎?”哎呀,我可是難得用這種撒嬌地語氣討賞呢。


    “哦?”他挑眉微笑,鳳目眯了狹長,“要什麽賞賜隻管開口,隻除了一事……”


    “什麽事?”


    “今日帶你出征。”


    呃……被識破……


    “可是,如果敵人來個圍魏救趙、攻其所必救什麽的,來劫你這大營……”總要垂死掙紮一下。


    他正色道:“不可胡說,與我麵前倒也罷了,切不可在旁人之前以這等言語擾亂軍心,軍中甚忌此語,可記下了?”


    好像說了不合適的話,我訕訕解釋道:“榮哥哥,人家隻是想待在你身邊嘛……”話一出口就覺臉上火燙,我垂下頭,視線飄落在旁側地毯上。


    千萬別誤以為這是“一低頭的溫柔”,我這是在為自己隨時隨地都能說出這麽肉麻的話而深感羞愧,難道,我施美人計地功力又提高了??


    太可怕了……


    一隻手勾轉了我的下巴,他目光柔軟地摩挲在我臉上,聲音低低的,沙沙地,“丫頭……”


    “啊!你答應了?”咳咳。


    他搖頭,麵不改色道:“並未答應。”


    氣得笑出來,這家夥抵抗美人計地功力是不是也水漲船高了?隻聽他繼續道:“此次並非尋常行軍,實難帶你同去……也罷,若是你這丫頭又生出甚麽主意倒叫我分心,此去東有座土山,晡食之後,叫丁尋帶五百殿前軍與你憑高而望,坐看今夜我大周兒郎大破唐軍。如此可好?”


    眉開眼笑,勾住他的脖子蹭蹭,“榮哥哥你真好!”既然奸謀得逞,自然要多多奉上**湯以示感謝,在他有進一步的舉動前從他腿上跳下來。“我去準備一下,你繼續忙吧跑走。


    美人計果然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地呀,哈哈


    我托著下巴坐在胡床上。對站在旁邊的丁尋道:“開始了叫我哦。”


    春風和暖,陽光明豔,隨處可見茸茸的青草和嬌柔地野花。它們頑強地破土而出,為這戰火熾然的沙場帶來盎然春意。


    忍不住垂下手在腳邊的嫩草尖上輕輕掠過,柔軟的草葉蹭得手心癢癢地。


    正有些昏昏欲睡,就聽丁尋喊一聲:“開戰了!”


    精神大振,趕緊跳到他身邊,土山地最高處,放眼望去,隻見遠處紫金山唐營前人馬攢動。想必兩軍正在列陣,可惜隻能看個大概,具體細節卻是看不清的。唉,在古代戰場也隻能依靠肉眼這種傳統觀測方式了,虧得我自從練了內功之後目力見長,而且古代無汙染的天空能見度較高,否則別說細節。怕是連大效果也看不到呢!想到長阪坡地曹操和赤壁之戰樊口地劉備。真不知他們“肉眼凡胎”的,能看得清戰局嗎?


    忽見唐營前叫陣地周軍開始退敗。我在心裏補足細節:趙匡胤詐敗,率軍且戰且退,一路向著壽州城東敗走下去……唐軍不知是誰領兵追趕,估計跑不出許文縝、邊鎬這兩人,但見兩軍尾相銜,你追我趕,如一條長蛇,蜿蜒在通往壽州地大道上,漸漸就遠離了唐寨。


    轉過一個彎,隱隱聽得一聲炮響,周軍伏兵從後殺出,前頭趙匡胤的部隊轉回,兩下夾擊,正追趕得興起地唐軍登時大亂,遙遙隻見塵頭大起,好一番廝殺,終於唐軍敗兵衝開一條血路,直向著來路奔逃回去。


    眼看逃到紫金山唐營,就見營中升起降旗,那是朱元依計奪了唐營,我幾乎能聽到一陣梆子大響,亂箭如雨,飛蝗般向外射出來,唐兵唐將回不得營,果然向著淮東方向潰敗下去。


    霎時就見周軍三路齊,榮哥親自率領騎兵在北岸,趙匡胤、張瓊率步騎在南岸,水麵上是王環駕著樓船戰艦,順流而下,周軍浩浩蕩蕩,沿淮東趨,可憐南唐殘兵敗將慌不擇路,倉皇潰逃,人喊馬嘶,哀號不已,或殺或降,不計其數。


    此時天色漸暗,他們越追越遠,我的視野漸漸模糊起來,隱約就覺河麵上一大片黑影憧憧,截江而來,我急忙拽住丁尋的袖子,“那是什麽?河麵上那黑壓壓的一片?你看得清嗎?!”他功夫比我好,目力也該比我更強吧。


    丁尋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水麵,沉聲道:“想必是濠州的水軍前來接應,以這數目,怕是濠州水軍傾巢而出了,這等陣勢,偽唐齊王李景達與監軍使陳覺或許便在艨艟艦上也未可知。”


    是濠州的水軍?聽說南唐地水軍很厲害,要不是仗著水軍厲害,再加上劉仁贍死守壽州,且持續大雨,榮哥第一次南征就把江北十四州全拿下來了。


    而後他回京在城西汴河裏苦練水軍,這回隨他同來的這個右驍衛大將軍王環就是水軍統領,隻是不知他的水軍比南唐的如何?


    暮色中我看不清楚戰況,隻好抓著丁尋追問,“現在呢?怎麽樣了?打起來了嗎??”隱約聽到喊殺聲,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丁尋點頭,“王將軍統帥水軍,正於中流與逆唐水軍酣鬥。”


    “哪邊占上風了?”


    “這……我軍戰船指揮如意,倒是未見落在下風什麽意思?是不是他也看不懂水戰啊?正要繼續追問,猛聽鼓聲大作,我在這都能感覺到腳下土地震顫,隻聽丁尋詫道:“咦?怎地戰船退後了?”


    誒?退後??!下意識轉頭向河中看去,就見河兩岸驟然亮起無數火把,後周和南唐水軍壁壘分明,在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一道道火線自岸上飛射而出,劃破黑夜,映亮水麵,猶如漫天火雨,齊齊落入南唐戰船之中!


    是……燃燒的火箭!


    原來那鼓聲是號令,讓自家艦船退開,兩岸周軍火箭齊,萬道火舌直射向南唐艦隊!


    船隻遇火即著,但見水麵上烈焰滾滾,映得天穹赤紅,唐卒紛紛跳水逃生,火焚水溺不可勝數。此時南唐艦隊已看不出陣型,各船紛紛調轉船頭,爭相逃跑,亂成一團,總算有幾條戰艦披煙帶火地跑出火海,濠州水軍才沒落到全軍覆沒地下場。


    顯德四年三月庚寅,柴榮使誘敵之計,大破紫金山唐寨,殺獲唐卒萬餘人,擒唐將許文稹、邊鎬、楊守忠,殘兵沿淮東走,周軍乘勝追擊,與濠州援軍遭遇,大敗南唐水軍,唐兵戰死溺死及投降幾近四萬人,周軍奪南唐船艦及錢帛器仗以十萬數。


    我站在樓船上,晚風輕拂我的衣衫,河麵上仍飄蕩著硝煙地味道。榮哥今天率軍追敵,直追至渦口。他神機妙算,渦口已被張永德依計拿下,今晚大軍便打算駐紮在那裏,他派了名水軍統領駕了幾艘戰船來接我們過去。


    此時我正在詢問這位統領水上戰事,隻聽他開心大笑道:“小姐有所不知,先前我大周與逆唐交戰,陸軍精銳,遠非唐人可敵,惟水軍寥寥,頗不及唐,唐人每以此自負,今日一見我大周戰船如織,縱橫出沒,指揮如意,逆唐水軍反而不及!哈哈哈日交鋒,一雪前恥,唐人哭爹喊娘,驚慌之狀,好不解氣!”又是一串大笑。


    微笑,看來榮哥在汴河裏訓練水軍的功夫沒白費,如今水軍陸軍皆勝於南唐,看來這江北之地已是榮哥的囊中之物了。


    來到渦口,我被告知榮哥為了不擾民,隻與大軍在城外安營紮寨,我和丁尋進得營中,來到中軍寶帳前,見幾人正從帳中走出來,當先一人,正是新歸降的大將朱元,向他身後看去,果然見到那兩個人,還沒等我開口,就聽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哥哥快瞧,果然是她!你這就去求了聖上把她賞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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