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腳步剛動,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一絲殷紅,整個人隨即愣在了原地。


    那是,那是……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那一道穿著墨綠道袍的身影,在他心中,這道身影永遠如同一座大山一般,讓人安心。


    可是如今……


    “師父,您老人家……您老人家無恙吧?”其人顫聲道,卻是分明瞧見了道玄真人小腹處的殷紅血跡。


    在山上待了近百年歲月,道玄真人在他心中,早已然不是簡單的師徒,一句如師如父,再貼切不過。


    然而此刻,這個讓青雲門弟子仰視的定海神針,卻是受傷不淺。


    “些許小傷,無妨,快去辦事吧。”


    道玄真人笑著擺了擺手,對於這個大弟子,他心中還是極為滿意的,非但是由於其人的天資修為,更是因為其人的性情沉穩,極有領袖氣度。


    這是他看好的青雲門下一代執掌者。


    不過眼下,卻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情不自禁的,道玄看了一眼站在田不易身側那個英氣勃發的年輕弟子,從對方身上,隱隱約約間,讓他想起了那一道意氣風發的白衣身影,隻是,眼前之人,比之那人天資更是驚豔!


    好在,他是大竹峰的弟子,否則,逸才便危險了。


    道玄暗暗慶幸,好在兩年前他克製住了衝動,沒有收其人入門。


    青雲七峰,一峰一脈,是從青葉祖師那會便傳下來的規矩,後世掌門又豈敢擅自更改?


    而曆代弟子,長老首座,都是出自各自的峰裏,同理,這掌門之位,曆來都是由通天峰長門一脈的首座擔任,千餘年來,從未變更!


    所以莫離的資質再好,道行再高,也隻能做大竹峰一脈首座,而無法登上掌門寶座。


    “師父,您老人家當真無事?”


    蕭逸才仍是再次確認。


    “你這孩子,諸位首座長老俱在,為師能有何事,下去吧。”道玄真人搖頭笑道。


    蕭逸才見狀心中稍定,再次拱手,帶著蒼鬆緩緩出了大殿,朝著後山祠堂而去。


    道玄真人環視眾人,道:“諸位,蒼鬆墮入魔道,雖然已經伏法,可我等卻也要為其留一個顏麵,便對外稱,他是修行走火,暴斃而亡,如何?”


    蒼鬆畢竟是青雲首座,位高權重,如此人物,墮入魔道,濫殺無辜的消息若是傳開,自是會有辱青雲門聲名。


    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在場眾人豈會不明白,當下紛紛應是。


    那道玄真人又道:“龍首峰不可無主,老道記得那龍首峰大弟子齊昊,是個可造之才,可立為下任龍首峰首座,但他畢竟年輕,道行淺薄,在他進入上清境前,便由……”


    略微思慮幾息,道玄的目光停在了一名通天峰長老身上,道:“何師兄,便由您代掌幾日,如何?”


    青雲七脈首座,上清境界是起碼的要求,除非門派遭逢大亂,人手不足,否則的話,玉清境界的弟子隻能慢慢磨礪。


    這也是應有之義,首座之位,固然位高權重,受天下敬仰,同時卻也身負重任,門派興亡,斬妖除魔,諸般大事,都是由青雲首座擔著,隻有玉清境界的道行,卻是挑不起這幅擔子。


    姓何的長老,是一名頭發胡子俱都花白的道人,瞧著年紀比之道玄大的多。


    他聞言不禁苦笑,道玄讓他代掌龍首峰,可不是一件美事,非但要將蒼鬆的屁股擦幹淨,還得培養起齊昊,如此,長門一脈才算是讓其餘各脈心服。


    至於說他想一直擔任首座,便是道玄答應,其餘幾脈弟子也絕不會答應。


    “掌門法旨,老道自然奉命。”何道人拱手道。


    “如此,有勞師兄了。”


    道玄見他接下,繼續道:“還有本門刑罰大權,既然蒼鬆不在了,便要換一個人執掌,便由……便由水月師妹吧,可好?”


    刑罰之權,上至首座,下至弟子,無不要畏懼三分,可以說誰執掌刑罰,誰便是門中二號人物。


    這種權柄,道玄真人直接欽點水月,饒是在場都是修為深厚,道心堅定的高人,也是不禁一陣失落與豔羨。


    不過不得不說,選水月選的極是巧妙。


    她平日裏性子清冷,嫉惡如仇,行事自會公允,而且畢竟是女子,其餘各脈首座都為男子,也不好開口與其相爭。


    “多謝掌門信重!”


    水月大師當仁不讓,一口應承了下來。


    她本就不是一個拖拖拉拉的性子,否則的話,她師父真雩大師如何能將首座一位傳給她了?


    道玄點了點頭,從他被蒼鬆刺傷,又出手製服蒼鬆,隨後又安排下此事之後的處置,前後不過半炷香的功夫,方才的傷勢似乎好了一樣,麵色紅潤,中氣十足,若非他小腹處仍有血跡,隻怕誰也不知道他方才被貫穿小腹。


    隻能說太清境界的道玄真人,當真是深不可測!


    眾人這般想著,內心對於道玄的敬畏不禁又重了幾分。


    道玄真人道:“此事便告一段落,諸位首座長老,便各自回去歇息吧,切記,蒼鬆一事,絕不可走漏半分風聲!”


    眾人齊齊應是,隨後便欲朝外退去。


    然而當此之時,忽聽得外邊傳來一陣嘈雜的爭吵聲。


    “閃開……快閃開……”


    “前輩,您真不能進去。”


    “我怎麽不能進去了,便是你們掌門看見我也得客客氣氣的。”


    “可是門中正在商議大事,不得通傳,誰都不許擅入!”


    “狗屁的大事,你們殺了老子的人,就想這樣輕易算了,還躲起來不見老子,真當老子怕了你們青雲?滾開!”


    一陣靈力波動傳來,隨後便是一道痛苦的呻吟聲。


    莫離聽得分明,那阻攔的聲音分明便是通天峰弟子常箭的說話聲音。


    至於另外一道,有些蒼老和怒氣,一時間他還真摸不準是誰。


    道玄真人的臉色有些許不好看,竟然有人敢在通天峰上傷他的弟子?


    然而便在此時,外邊突然傳出了一陣大喝聲道:“道玄,速速出來見我,你們青雲門做了虧心事,難道都躲起來了不成?!”


    那聲音在靈力的擴散下,很快便傳遍整個通天峰,回蕩在雲霧之間,極是震耳欲聾。


    道玄真人和一眾長老首座的臉色一瞬間黑如鍋底。


    好嗎,前腳才處理門中叛徒,眾人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後腳就來人闖山,還如此無禮!


    道玄冷哼一聲,道:“走,咱們出去瞧瞧,到底是哪位道友,敢來青雲撒野!”


    ……


    玉清大殿外,一道身材魁梧的老者靜靜站在廣場中央。


    其人一襲錦衣,金冠玉帶,富貴桀驁之氣撲麵而來,像是人間王侯多過修行者。


    此刻,他麵色很是不好看,雙眸冷冷的盯著玉清大殿。


    他身側躺著數名通天峰弟子,常箭赫然在內,捂著胳膊呻吟。


    此人乃是修行界一方豪雄,平日裏正魔兩道都對他頗為禮讓,然而近日不但弟子身死,上青雲竟然無一名首座長老招待,著實讓他感到顏麵大跌。


    “還不出來嗎,再不出來,老子便燒了你們這玉……”


    他話不曾喊完,十數道驚人氣勢,陡然壓了過來,各個沉重宛如泰山,直接將他剩餘的話堵了回去。


    隻見得那大殿之內,魚貫而出十餘名或老或少,或道或俗的身影,各個威勢不凡,修為深厚,而領頭一人,仙風鶴骨,眼神溫潤明亮,正是享譽神州數百年的正道第一人道玄!


    至於其他人,皆是青雲門首座長老,那個不在修行界聲名卓著?


    這老者心頭一驚,青雲門好大的陣仗,這般多人前來迎他!


    難不成這青雲弟子所言是真,這些人正在商議要事?


    不對,最近修行界沒聽見什麽大事發生!


    老者心中又驚又疑,一雙眸光閃爍不定。


    此時,道玄真人看著躺在地上的幾名弟子,心中不禁怒氣勃發。


    本來方才處置了蒼鬆,還被其人偷襲刺了一刀,道玄心情便極是不善,此刻,又被人闖了山門,還打傷弟子,叫他如何能忍?!


    他冷聲道:“風月老祖,你要燒了哪裏,是這玉清殿,還是青雲七峰?!”


    眾多首座長老聞言,臉色俱都陰沉下去。


    風月老祖?


    莫離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動,似乎,他殺的一名煉血堂弟子,便是風月老祖的人,他懷中如今還躺著這風月老祖的法寶山河扇來著。


    風月老祖見得青雲門傾巢而出,竟然是絲毫不曾畏懼,其人理直氣壯的道:“不錯,今日老子上山來,就有這個打算!”


    他道:“貴派不問青紅皂白,便將我弟子打殺了,今日我來此,便是想向道玄真人討一個公道,堂堂天下第一正派,想必也不會敢做不敢當!”


    這話倒是讓在場眾人有些發蒙。


    風月老祖的名聲他們都聽過,隱居在碣石山已有百年,其人道行非凡,法寶厲害,是以正魔兩道均不願意招惹,算是一個了得散修,隻是,他們青雲誰打殺了此人弟子?


    道玄真人雖然對闖上山門的風月老祖心中極是不爽利,不過他到底是一派掌門,天下敬仰的青雲領袖,行事自然不能憑借好惡。


    其人吩咐道:“水月師妹,去查一查,怎麽回事。”


    水月還不待應聲,眾人隻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掌門,不必查了,是弟子動的手。”


    風月老祖隻見得人群中,一名青衫背劍,英氣非凡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心中不禁大怒!


    就是這小子,膽敢殺他弟子!


    “離兒,你殺了他弟子?”


    田不易皺眉道:“沒聽你說過啊?”


    自家這弟子,一路上奇遇連連,遇鬼王宗,得玄火鑒,被授大梵般若,更是查出了青雲門內奸,如今怎麽還招惹上了風月老祖?


    他心中暗暗歎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生氣,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


    下山不過兩三月,便做下如此多的大事,再多呆一段時日,還不將天捅個窟窿?


    魔教,焚香穀,天音寺,散修,這諸般勢力,已然讓他領教了一個遍!


    “詳細說說,到底是什麽事?”道玄真人吩咐道。


    莫離應了聲是,道:“不知師父和掌門師伯可記得弟子當初傳信來所言昌合城魔教一事?這位前輩的弟子,便是和魔教之人廝混在一起,暗中埋伏弟子,弟子被迫出手,這才將其擊殺。”


    昌合城時,年老大和林鋒二人擔心被莫離發現馬腳,走漏消息,勾引他到了埋伏地點,正欲伏殺,誰知卻是送羊入虎口,反被莫離殺了,若非莫離對於魔教的諸多逃命手段不夠了解,隻怕年老大都會葬身當場。


    道玄和田不易都是凝神回憶,莫離的書信中,似乎確實記載了這麽一檔子事。


    隻是當時,他們都在關心那魔教蹤跡,渾沒將莫離斬殺一名魔教弟子的事情放在心上,想不到卻是這風月老祖的弟子!


    “道玄,你聽見了吧,你們門中弟子親口承認殺了我愛徒!”


    風月老祖冷聲道:“今日,倘若你不給我一個公道,休怪我對你們青雲不客氣!”


    水月脾氣最是暴躁,她一步邁出,喝道:“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麽個不客氣!”


    “別人怕你風月老祖,我可不怕你,你弟子拜入魔教,殺便殺了,你竟然還有臉上我青雲討公道!”


    “風月老祖,你過來,我討教一番你這些年苦修的成果!”


    她身後背負神兵嗡嗡綻放光華,一股淩厲氣機四溢而出,渾身上下,俱是戰意。


    風月老祖冷哼一聲,道:“我那弟子年幼不懂事,一時新鮮,這才與魔教之人勾結,爾等教訓教訓也就罷了,竟然直接殺了,如今還要對我動手!”


    “道玄,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他心中滿是慍怒,這些年來,正魔兩道對他都是畢恭畢敬,極是禮遇,然而今日在青雲山上,他分明是來討弟子被殺的公道,卻被這般對待!


    道玄真人麵色無喜無悲,一雙眸子深邃看不透內裏,他道:“風月道友,你想要老道什麽意思?”


    “很簡單,讓他與我那弟子償命!”


    風月老祖冷聲道:“先去我徒兒墳前三跪九叩,以示歉意,再與墳前自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昭昭天理,青雲門雖然勢大,可也總不能袒護殺人凶手不是!”


    此言一出,整個廣場上氛圍陡然陰沉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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