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出去。炮決。”


    “這……”


    夜隨心上下兩瓣嘴唇一碰,便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老徐麵有猶疑,他不甘不願,但也隻得聽從。


    “下一個!”她喝口酒潤潤喉,喊一聲。


    於是那門外的長隊,便又進來了一個人。


    都說西北地界變了天,那常妄被夜隨心剁了腦袋,後者自封了新任督軍。原以為這位姐兒要率三軍揮兵京師,誰知她並沒有,現在所有人都吃不透她的心思了。


    這一天,她坐進了盤龍城的縣衙,那常縣令嚇得戰戰兢兢地蹲在牆角,兩隻手捏著耳朵,聽夜隨心判案。


    這是個夏天,天氣比較熱。她半倚在縣令的椅子上,一邊喝酒一邊吃著一盤花生米,不緊不慢地打量了下進來的三個人。她的臉上新打了一副麵具,蓋住了半張臉。現在她撓了撓裸露在外的另半張臉,對堂下的三個人道:“你們仨,怎麽回事?”


    “他打我!”跪在正中的婦人登時指向她左邊的男人,“夜督軍,同為女人,您等幫幫奴家……”


    她立刻打住她,指向被她控訴的那個男人:“你呢?”


    那男人已嚇得滿頭冷汗:“夜督軍,不是這樣的,我們是對打,就我力氣大些,她力氣小些……而且……而且明明是她紅杏出牆在先,那個就是她的奸夫啊!”


    在場之人又向那婦人的右邊看去,這是個細細瘦瘦的高個男子,模樣比較俊秀。


    “你是奸夫,真跟這位大嫂通奸了?”


    “我……”那奸夫不敢抬頭,支支吾吾地還想抵賴。


    “別顧著在我麵前撒謊,”她把一個花生米丟進嘴裏,“誰撒謊我看得一清二楚,想想你們之前的人……”


    之前,那個撒謊的人被拖出去炮決。


    再之前,一個毆打自己婆娘的男人,被扒光了綁在場子上由他婆娘鞭打得體無完膚。


    那麽現在……


    奸夫咽了口唾沫,泄氣道:“是……我是奸夫……”


    那丈夫如得大赦,激動萬分道:“夜督軍,你聽見了,他是奸夫,他倆有染,督軍大人聖明,請判他倆沉塘……”


    “沉個屁,”夜隨心拿一顆花生米丟中了那男人的額頭,“西北水源本就不富足,沉了兩個人那水還喝得了嗎?汙染水源可是死罪啊!”


    “啊……”那男人自知失言,連連叩首請罪,“小人說錯話,督軍大人饒命!”


    “這嘛,倒也不必這麽緊張,”她邪惡地笑了笑,“我想好怎麽判了。”


    遂一指那丈夫:“拖出去,二十大板。”


    “什麽?!我……”


    “這是本座剛出的新規定,夫妻在家統統不許動手。你動了手,就是你的不是。”


    “可是我老婆紅杏出牆啊!”


    “女人紅杏出牆不是男人動手的理由,”她便又指向那婦人,“你,從此刻開始被休,下了堂就立刻收拾東西回娘家,不得有誤!”


    那婦人賊溜著三角眼:“多謝大人成全!多謝大人成全!我早就想離開這個男人了,奈何他一直不肯休……”


    夜隨心清了清嗓子,補了一句:“……並立刻拖出去打十板子。”


    她便又抗議道:“啊?!這是為啥呀!”


    “本座剛說了,夫妻在家統統不得動手。男人動手就打二十,女的動手就打十板子!誰也逃不掉!”


    那女的被噎得說不出話,那男人聞言倒是心平了,一個勁兒撫掌稱快:“大人英明大人英明!那……她那小白臉,難道就這麽放過麽……”


    “當然,不然怎麽辦?”夜隨心一攤手,“罪不至死啊,不過既然你提到他了,我有一個好主意。”


    她再指向那瘦高個男人:“從今日開始,就罰你……做那男人的小妾!”


    “啊?!”


    這回,莫說是那男人,就連堂中其他的人都忍不住半張著嘴看她。老徐正好回來,聽她這判決也蹙起了眉,不知她又搞什麽名堂。


    “這個事情,是這樣滴,”她解釋道,“這位大嫂本是你的老婆,卻和這位……睡了,也就是說她延展了她的關係人,這個男的也成你的關係人了。換句話來說,你家裏添個人口不好麽?正好你把你老婆也休了,這便再添一口人!下一個!”


    片刻之後,三人一臉呆滯地被領出,該吃板子的去吃板子,該當小妾地被送去某家扮新娘子。


    老徐在夜隨心身旁幹咳了兩下,不過她好像沒聽見,指著那後一個進來的強x犯興奮道:“拖小黑屋,待本座下午有空,親自,沒收他作案工具!”


    所有人心照不宣,知道什麽叫沒收作案工具。夜隨心有一手好刀法,上能殺敵斬馬頭,下能閹了十裏八鄉所有的人和畜。


    於是,再下一個。


    這位是個商人,老徐認得,是盤龍城有名的商戶。如今他的罪名是通番賣國,這便不是個小罪了。果然,夜隨心登時收起了嬉皮笑臉,繃緊了麵皮死死盯著他:“知道自己犯什麽罪麽?”


    “我不知!”那商賈頭搖得似個潑浪鼓,“督軍大人明鑒啊,我們商會年前還給軍營捐了錢,你不能回頭就咬我們一口……”


    “這上大堂的可隻有你,哪裏是你們了?”她幽幽地道,“你們商會捐了錢,就等於你捐了錢嗎?你捐沒捐我一清二楚,少拿商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這類商人,從不在乎國家利益,今天是北越人,明天就是居羅人!這些年來以行商之名往返兩國,給居羅傳遞了多少消息?你自己心裏有數!”


    那商賈臉上一滴汗落下,自知理虧,不敢吭聲。


    “拖下去,炮決。”她道,“以及他全家老小三十六人,與其他犯人一同一並拖去沙場,等候我觀刑!下一個!”


    便有兩個男的跌跌撞撞地跪下。


    夜隨心隨手撚起狀紙掃了眼:“告發?”


    “是,小人要告發,”左邊的男人瞥了眼右邊道,“趙大自恃秀才,兩年前寫一本書,書裏對居羅極盡讚美之能事,卻對北越處處痛陳。大人,他不愛國!”


    “嗯,自古文人多誤國,總是自以為聖明,實則狗屁不通,還擅蠱惑人心,”夜隨心點點頭,“所以,照你看該怎麽辦呢?”


    “判他炮決,以儆效尤!”那告發的男人如是道。


    “好!”夜隨心撫掌道,“那就罰你,拖出去炮決!”


    “啊?!怎會!”幾個兵聞言前去拽他,那男人大驚失色,“大人,這不應當!我是告發的,理當有賞……”


    “你要他因言獲罪,那你看得清自己麽?”夜隨心懶洋洋地靠回椅子裏,“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那點兒花花肚腸?你跟那趙大同是寫書的,他寫得比你受歡迎,你就想做掉他。你這類人,打著愛國的旗號不過是為了循私,真有什麽事第一個投敵!想要本座當那杆兒被你利用的槍,做夢去吧!”


    話畢指向那快尿褲子的趙秀才:“秀才,你別得意,也別害怕。本座命你即刻開始寫一本新書,就寫歌頌北越,歌頌我!從今兒起,你就日日來這衙門辦公,自有一幫子人監督你,直到你寫完還要熱售為止。一定要認真寫喲!”


    “是是是……”自認撿回一命的秀才也被領下去了。


    “下一個!”她又道。


    “下一個沒了,”老徐畢恭畢敬地向她匯報,“全盤龍城的人都被您判過了,”


    “哦,有嗎?”


    老徐豎起大拇指:“您豪橫……現在百來號人被拖去山下了。就等著您一聲令下呢。”


    她琢磨著他語氣不對,攬過他肩頭:“老徐,我聽著你是不是對我有點不滿?”


    “豈敢豈敢……”


    她攬著他,邊說邊朝外走:“你看,如果我要當了皇帝,會如何?”


    “不好說,不好說……”


    “說,沒事,我保證不炮決你……”


    “唉……”老徐歎了口氣,“夜督軍,您要當了皇帝,全國可得死一半人啊!”


    “哎,您說得對!所以我不能當皇帝。”她拍拍他的胸,“放心,我也沒打算當皇帝。”


    他不明所以,靜聞高見。


    “你當我是來當包青天的?錯,我是來當攪屎棍的。”她說,“我不代表朝廷,朝廷早晚派人來砍我的頭,在此之前,讓他們恨我,恨到骨子裏去,才能讓我在北越消失的理由更正當一些,才能讓他們對處置我的朝廷重新聽命。這西北的民風早就該刹一刹,二鬼子太多了,就該讓他們知道朝廷的好。”


    老徐聞言又不忍了:“夜督軍,這種事尚無定論,況且你有軍工,拿下了整片居羅,皇上說不定不會……”


    “他會不會,我都要離開這裏了,”她放開他,“老徐,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有我的使命。”


    他們說著來到了山下的荒地,她先看了看準備行刑的炮,搖頭道:“這是剛到的新炮,拖下去,換紅夷炮。那個被淘汰了,堆在軍庫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正好清理垃圾。”


    便換了紅夷炮,她一聲令下,“轟隆”一聲,倒了一片人,然而每一個並無損傷。原來是人犯後麵不遠放了炸藥包,隨她一聲令下,點了炸藥發出的巨響。炸藥並未炸到人,那一個個倒了的,都是嚇暈了的。


    夜隨心的作弄得逞,指示幾個兵把其中一些罪不至死的拖下去,最後留下幾個當地大員及他們的家屬,這才終於不客氣了。


    “知道今日你們為什麽要死嗎?”她問,“因為你們有的為富不仁,有的為官不正,有的為將不武,才德皆不配位,以致連年戰亂不絕,動輒禍害無數人命!當然,我也不想搞株連九族這一套啊,可惜你們的家人與你們同氣連枝,夫人少爺小姐跟著正事不做,就光顧著享受榮華富貴。這窮地方能有多少榮華富貴?民脂民膏全貢獻到你們宅子裏了!這就是你們最大的罪!”


    “報!”突然,有兵闖入,“夜督軍,uu看書.uukashu.om 劉大夫從京城回來了,現在軍營外!”


    夜隨心本來還想發表些長篇大論,這便隻好打住,向老徐吩咐:“弦安婆婆媽媽的,一定不同意我這麽幹。”


    “說得對啊!”老徐大喜,心想她可算改變主意了!


    “所以,趕緊的,趁他沒來,趕緊把事兒辦了!”


    誰知她如此催促,老徐傻了眼,隻見她手一揮,下令:“開炮!”


    ——boom!


    ……


    她一合書本,這《天地開玄說》的第一卷,就斷在了此地。這是最近流行於中原的一本書,不是什麽新書,是寫了多年的老書。也不知為什麽,最近流行開來了。


    一本書看完,也到了目的地。她隨著眾人下了大船,輕易地便認出了一杆上書接駕的大旗。


    正是春光和煦柳絮飄飛之時,許多人一下船就打起了噴嚏。但她不同,她本是南方人,從小就對柳絮習慣了。這一趟,算是回老家的。


    她迎上了那接駕的隊伍。


    “敢問閣下是否蘇州府尹所派?”


    “是啊是啊,”那來接駕的小夥子點頭哈腰,“難道您就是……”


    “沒錯,我就是此回督察,”她摸出金牌給他端詳,“信任八府巡按,沈蘭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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