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啟學什麽都沒有對兒子交代,包括他之前曾為曹卻製毒之事。關於毒藥的配方,他更是隻字未提,連帶著所有的原料也全部銷毀,一點都沒有留下。寶金隻能自己摸索。


    半個時辰逐漸過去,人死得越來越多。宋飛鷂說了,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為了延續那些病患的性命,他隻能將那脊柱抽取一截,從中摳出一段脊髓,依照自己已知的方法製作出類似“極樂水”的毒藥,喂給家裏糧庫的老鼠吃。見老鼠吃得飄飄欲仙未身亡,這才敢弄了幾十份,給外頭的人服下。那些人原本因毒癮發作而要死要活,服下後立刻渾身舒爽,隻字不提方才的醜態。


    可見,那奴兒雖非藥引,但因直接服過藥引,其脊髓同樣有藥引之效。不過現在也不過是利用這一點骨髓將外麵的人的毒癮暫時抑製住,不知距離他們下次發作還有多長時辰,必須要在這期間,將真正的解藥研製出來。


    給外麵的人服完湯藥之後,現在脊骨還剩下半根了。


    寶金無奈,對著這根脊骨翻來覆去地端詳,又取一截試了許久,仍然沒試出名堂。但時間不等人,天色卻暗了。


    “隻有這脊梁骨,”一開始,柳懷音就告訴他,“我倆打開棺材一看,屍體的其餘部位不知怎回事都綿軟,一碰就散如齏粉,隻剩顱骨與脊柱完好無缺……”


    不過,本來在下葬之前,奴兒的四肢就已變形作一種類鳥的形態。他們猜想,或許是這毒的特性,被人服下後便依附在人體的頭顱與脊柱之中,控製人體其餘各處異化,而異化後的部分終究違背人體,所以人死後,那些畸變的肢體便率先回歸了塵土。


    寶金歎息著,捧起那顆還算完好的頭顱。


    奴兒——隻知他的名字,他的來由全不清楚,隻能從這頭骨上看出這本是個男人。


    “兄台……你一生淒苦被曹卻欺壓至死,現在,同樣因曹卻受害的人有那麽多,他們隻能仰仗你的骨頭給一點活路……你就原諒我的作為吧!”


    話畢,一把薄刀小心比劃,將那天靈蓋摘了,觀其內部。


    寶金愣了。


    這理當是一顆腦。


    然而不似預期的血淋淋或黑糊糊,竟是晶瑩剔透;血管確實也在腦中交錯縱橫,卻是泛著幽幽熒藍。


    寶金吹熄燭火。果然,那一整個顱腔內流光溢彩,這是一種他從沒見過的極美的光華……


    寶金從小跟隨父親學毒術,也學醫術,為了學習醫術,就不得不剖開死人的屍體。屍體大抵是從亂葬崗裏隨便找的,因為這種事容易招旁人非議,隻能夜晚去背回來,悄悄地剖了拜拜後再悄悄地埋掉。


    他至今還記得剖的第一具屍體,也記得父親點著蠟燭告訴他這個器官是什麽,那個器官是什麽……直到一團磷火從眼前飛過。


    當然,墓地本就多磷火。


    父親當時便沉默了,向那屍體一鞠躬:“抱歉,多有叨擾……”


    他並非是個不信神明的人,卻非要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隻因他聽說北越的醫術已十分卓越,能依靠將人剖開來再縫回去的方法來治病,而在南祁,這種事連想想都是理當心存罪惡的。


    要學習那種醫術,就必須從剖死人的屍體開始——那是龍啟學拜托從北越經商的同鄉搞來的醫術上所寫的。


    寶金想,或許父親從一開始就不想做什麽一代毒術掌門,他隻想做個好大夫而已。


    那麽現在,這個願望,找上了寶金。


    他努力克製雙手的顫抖,滿懷敬畏,一如父親生前所教導的那樣,小心從顱腔中分離出整顆腦子。


    空氣中未出現異味,湊近也隻有一股淡淡的香。他覺得,對解那毒,稍微有些眉目了。


    ……


    “婉初……”


    他朦朦朧朧地好像聽到他父親在叫他。想要睜開眼,但就是睜不開。


    “阿爹?”


    他小小喚了一聲,然後才想起:不對,父親已去世了。


    那麽,現在與他說話的,又會是誰?


    “不可……不可……”龍啟學在他身邊歎息,可是接下來話音模模糊糊,他怎麽都聽不清。


    “不可……什麽?!”


    ……


    他驚醒。


    “阿爹!”


    這一回,他是徹底清醒,睜開雙眼時正好與桌上那開了瓢的頭顱大眼瞪小眼。


    原來是他鑽研了一晚上,因為過於疲累睡著了。


    他揉揉眼睛,發現外麵大亮。不知是不是夜間風大,一扇本來關好的窗戶被吹開,隨著風擺動,咯吱咯吱地響。


    興許是聽錯了,把那木頭間互相摩擦的聲音當做了父親的說話——寶金心裏歎一聲,上前去把窗戶關好。接著回頭來看。


    那個晶瑩剔透的腦子還安置在盤上,上插一截蘆杆——正如他所想,其腦中流淌的熒藍“血液”一點一點地滴落於一旁的空桶中,經過一夜,竟已有底部一層積液,這點毒液早已超出這顆腦原本應承載的大小,看來腦中能自行生出液體,這和戲樓底下那個原本的肉靈芝是一模一樣的。


    寶金從籠子裏逮出一隻老鼠,先給其喂飼桶中的液體,然而這隻老鼠立刻死了,並且雙目爆出,死相恐怖。


    可見,此毒仍然需要稀釋。寶金記下一筆。


    便以十倍的水混合,uu看書 ww.uuanshu.co 再喂另一隻。這一回,老鼠活了下來,並且又是一幅醉酒的樣子。


    那麽接下來,就要想法破解此物的毒性。寶金深吸一口氣,剖開了那隻活下來的老鼠。


    他們龍家有一種方法,可以萃取出解蛇毒的良藥。就是將蛇毒注入一些動物的體內,過段時間再提出動物的血液,經過一係列製作,最後得到一種能抵抗蛇毒的液體。當然,這個方法也是從北越搞到的醫書手劄上學來的。


    寶金不知道現在這個毒到底哪裏來的,但他每每聯係到這幾日所見所聞,總隱約覺得此毒與蛇毒相通,或許用解蛇毒的方法能萃出相應的解藥。龍啟學的遺書上雖稱此毒來自一味蜀地的毒菇,但寶金怎麽看也不像,倒覺得那是一種與人相關的毒。


    人之毒麽?


    他想,老家寨子信奉的正是這個,二婆婆那日所說的,也是這個……


    二婆婆昨日開始就又把自己所在房裏呢,不肯再見任何人。


    寶金歎氣,繼續手中的事。


    就在這天傍晚之前,他從那老鼠的血液中得出的解藥,解了另一隻活老鼠的毒癮。


    ……


    柳懷音與沈蘭霜見桌上籠子裏的老鼠活蹦亂跳,一邊聽寶金的講述,一邊內心五味陳雜。他們知道他接下來想要做什麽了。


    寶金吞吞吐吐道:“我現在,需要……服下藥物的活人,取他們的血……”</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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