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的臉色很不好看,陰沉得嚇人,好似下一刻就要電閃雷鳴的鉛雲,又像暗流湧動的火山。


    妖獸逃了,先後吃他與仙兒兩記殺招,不知用了何等秘法,妖氣突然消失,石沉大海。若僅是這些也就罷了,可當他追出長安城,黑衣人血遁出長安城三十裏的身軀,竟被掏了心髒,金丹碎片通通不見,隻留下一道刻著魔字的令牌。


    然,若如此方圓也隻怪自己無能,談不上怒不可遏,真正讓方圓憤怒的是,郞炎、高毅二人帶頭,郞逸文率領浩浩蕩蕩的龍門弟子,抬著那四個一口咬定是他宰龍門愣頭青的龍門弟子,前往興慶宮求見天子。


    若不是孫正德傳訊,方圓都不知道,龍門已經鬧到天子麵前。


    當方圓踩著夜色,趕到興慶宮時,迎麵而來的便是龍門弟子憤恨至極的目光,郞炎、高毅飛劍出鞘,若不是孫正德、朱石傲攔下,就要攻上前來。


    龍門有頭有臉的弟子都在,姬心夜、曹子軍等等,看向方圓的目光也充滿了懷疑。


    恰在這時,一僧一道去而複返,一臉肅然衝著天子點點頭。


    就見李隆基臉色頓時一陣難看。


    高毅提劍怒吼,“方圓狗賊!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還我龍門五位弟子命來!”


    方圓順著高毅手指,見那四個龍門弟子整齊碼放一排,統一製式的龍門白袍上各有鮮血殷紅的傷口,明顯被人宰了。


    方圓心中一驚,這四個貨怎遭了毒手?


    方圓並不知道,他來之前大殿中發生的事。


    一僧一道是順著郞炎、高毅提供的證據,一路從東市往南,找到了一個個四瓣花狀暗號,又找到了兩個對應的菱形小劍暗號,其中城南的菱形小劍暗號左近一裏的小巷裏,就是四個龍門身死之處,從打鬥痕跡來看,戰勢一邊倒。


    有了一僧一道查驗而來的肯定點頭,郞炎、高毅的證詞自是確鑿無疑,方圓的吃驚思量,落在眾人眼中自成了心虛無言。


    李隆基心中升起一陣深深的失望,大唐好不容易有一支敢和龍門叫板修仙者勁旅,他與高力士入夜時開懷暢飲以述胸臆,怎奈看走了眼,方圓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


    而即便如此李隆基都可以忍,製衡製衡,輕重緩急,先用龍雀衛製衡當務之急的龍門,往後再說龍雀衛和方圓之事,可你方圓要殺人泄憤也就罷了,為何不做得隱晦點兒,反而被正主龍門瞧見了蹤跡。


    “方圓,郞炎、高毅對朕說,今日瞧見你一路刻繪暗號,還與你神識打了照麵。你來告訴朕,為何你那暗號旁多了新的暗號,而這四個白日得罪你的龍門弟子,恰在另一個暗號一裏之外被殺?”


    方圓又是一驚,抬頭望向李隆基,“陛下是說,這四人在小劍暗號一裏之外被殺?”


    龍門、魔門,黑衣人有魔門令牌,菱形小劍暗號一裏之外四個龍門弟子被殺,二者之間到底有沒有聯係?


    是龍門與其他人的恩怨,隻是巧合,還是黑衣人和妖獸宰了四人。


    若為後者,這裏麵僅是關乎龍門、魔門千百年的死仇,碰巧遇上,順手殺之?還是說這裏麵另有玄機?


    方圓再一次吃驚的模樣,讓龍門眾人更加確定,是方圓惡行被拆穿後的驚慌失措。


    郞炎殺機四射,“方圓賊子,百口莫辯了吧?你好大的膽子!敢動我龍門虎威!”


    方圓臉色一沉,“閉上你的狗嘴!老子與陛下說話,何時輪到你個毫無功名在身的山野散人插嘴!”


    郞炎被罵得一愣,幾次張口,都不知如何回之。龍門是強,可麵上乃大唐臣屬,方圓拿官職說事,挖個不敬天子的坑給他跳,他還沒蠢到拿龍門少主身份來壓,這壓可不是方圓,而是大唐。


    孫正德出言提醒,“方圓,有什麽話趕緊說清楚,為何要刻繪暗號,聯絡何人,都一並說了。”憑這些年與方圓的接觸,他不信方圓如此心胸狹窄。


    郞逸文不知為何,勃然大怒,“孫正德!注意你的身份!”


    李隆基雙眸眯起,不著痕跡地看向郞逸文。


    方圓也冷冷地掃來,不為別的,隻為給對自己好的人,出口氣。“郞逸文,老子幹了你老娘還是怎的,你就如此著急要給老子扣上屎盆子?”


    當眾被小輩落了麵子,郞逸文隻覺五髒俱焚,一對眼睛殺意升騰,“豎子狗膽,豎子找死!”


    方圓輕蔑一笑,轉頭向著孫正德點頭致謝,遂看向李隆基,“陛下,此事臣本欲事成之後再告知陛下,可既然暗號一事已是在場皆知,就沒必要藏著掖著。四瓣花狀暗號為倭奴人鬆島在長安城暗中聯絡他人之用,小劍暗號則為被聯絡之人所留。陛下不準臣調查倭奴人一案,可臣咽不下這口惡氣,才在今日沿著鬆島之前走過的道路,沿途刻繪四瓣花狀暗號,以期找到真凶。”


    大殿一靜,與方圓相處極好的曹子軍等人,暗暗鬆一口氣,飛仙殿救命之恩,若有可能誰也不願與方圓為敵。


    “此話當真?”李隆基不覺雙手一撐,坐直了身子。


    誰也不想失望,若一切都是誤會,與方圓無關,李隆基當然求之不得。一直照顧,甚至偏袒方圓,一則當年欠巫延一個大人情,巫延可是連龍門都無可覺察的神仙人物,二則認為方圓本性不壞,且熱衷功名利祿,易於掌控,可堪大用。


    “陛下,若近幾日這些是臣做的,敢問禦史台這些年要死多少茬?”方圓反問。


    答非所問的混賬話,李隆基眼珠子一瞪,嘴角卻怎麽都難掩笑意。


    說的也是,禦史台彈劾方圓的還少?這些年不都活蹦亂跳的?


    這點是李隆基一直滿意的地方,身為天子誰喜歡以武亂禁的臣子?金丹第一人對一心惡心自己的禦史台百官都能按規矩來,實在難能可貴。


    龍門眾人皆在,李隆基還得板著臉說話,“不是你就好,朕信你就是。”


    話一說完,李隆基就後悔起來,龍門一半人變了臉色。


    “微臣謝陛下隆恩!”方圓心中一暖。


    千夫所指時,一句信任,自比往常暖心些。


    郎逸文麵色鐵青,“陛下不信我龍門兩位少主確鑿證詞,聽信方圓一麵之詞,實在讓人寒心。”


    李隆基眸子深處閃過一道寒芒,和顏悅色道,“郎先生多心了,朕自然信得過龍門。兩邊所言各有出入,難得先生未發現其中另有誤會?”


    “未有發現。”郎逸文一向自視甚高,以極道門嫡係自視,心底裏從始至終都未將凡夫俗子放在眼裏,哪怕是大唐君臣。


    氣氛驟然一僵,誰也未想到郎逸文會如此不給天子麵子。


    方圓陰惻惻地掃了一眼郎逸文的脖子,“老子接到密報,近日魔門不大安分,勸你夜路少走。”


    郎逸文變色,迎著方圓陰惻惻的目光,後背驀然泛起一股寒意。


    方圓如此威脅,龍門弟子大半怒上眉梢。


    姬心夜同樣如此。


    方圓環顧一圈,笑看向姬心夜,“大衍宗夜仙子,擅長推演一道,若是由她推演殺害四位龍門弟子的真凶,想來諸位都心服口服吧?”


    龍門上下當即無話可說。


    隻是方圓發現一個大問題,郞炎、高毅這兩貨,看向姬心夜的目光很是該死。


    他娘的這般為難方大將軍,該不會是情敵吧?


    方圓突然一樂。


    “好!”姬心夜答應下來,不為方圓,隻為給四位師弟一個公道,不叫真凶逍遙法外。


    方圓胸有成竹,本就不是他,自然胸懷坦蕩。


    可姬心夜接下的一番推演,卻讓方圓臉色難看至極。


    七枚玉錢亂晃而不落下,姬心夜法訣打出,玉錢不甘落下,可下一刻姬心夜看向方圓的眼神深惡痛絕,她指向方圓,“真凶在這個方向。”


    包括方圓,所有人色變!


    “豎子還有何話說?”


    “賊子受死!”


    “任你信口雌黃,在我龍門大衍宗麵前也是原形畢露。”


    ……


    龍門嘩然,一個個看著方圓憤恨不已。


    李隆基麵色陰沉如水,心中好不失望。


    方圓淒慘冷笑,對滿堂的指責充耳不聞,迎著姬心夜深惡痛絕的眸光,自嘲、自憐、失笑不已,“真巧啊……你該不會故意的吧?”


    在姬心夜看來方圓又在狡辯、演戲,三次推演都指向於他,怎麽可能都是巧合。


    “本人沒那麽無聊,真凶就在這個方向,對方最少金丹修為,才會無法卜算清楚。敢問方大人一句,為何三次都指向與你?好巧?”


    “老子無話可說,請夜仙子為同門報仇。”


    方圓依舊失笑不止,三次皆如是,他不得不懷疑姬心夜故意針對於他。


    被心心念念的人兒針對、誤會、厭惡,是天底下最傷心的事兒了。


    “方大人這是認罪了?”


    姬心夜視若無睹,識破方圓糊弄人心的戲碼。


    “嗬嗬,夜仙子三次處心積慮,不就是要方圓承認?”


    千夫所指,依舊在笑,笑得讓人心疼。


    他眼裏隻有姬心夜。


    心裏也一樣。


    不知為何,她心中驀然一痛,突然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她莫名違心道,“三次巧合亦不是不可能,心夜隻算的到方向,還請方大人有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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