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萬裏晴空,時值正午,距伊風林被滅已有兩日。


    春回大地,暖意濃濃,涼州城東門,兩撥人馬不期而遇。


    隻見,一撥人龍行虎步,意氣風發,如得勝之軍;一撥人步履蕭瑟,無精打采,像極了鬥敗公雞。


    兩撥人彼此停步,冷眼相對,俱不言語,氣氛僵硬,猶如仇人相見。


    無精打采的那拔人,打頭者是個肥碩胖子,胖子看了對麵眾人片刻,複雜一笑,上前一步抱拳,悻然道:“好巧……”


    “真巧……”意氣風發那波人打頭的瘦高男子,不冷不熱地回了一聲,沒有抬手抱拳。


    “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張某心服口服。”胖子自嘲一笑,彎腰一拜。


    “幫主!”胖子身後有人低喝,聲有不甘,麵色惱火,眼有殺機,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意。


    此人乃胖子死忠心腹,視胖子為天一般。


    入幫近十年,他從未見過幫主姿態如此卑謙,這一刻心中悲憤至極!


    主辱臣死大抵是這麽個道理。


    “能屈能伸,張幫主好氣魄!”瘦高男子摸摸下巴上介於胡須與汗毛間的毛發,饒有興趣地笑道。


    “成王敗寇,從此再無張幫主,隻有張胖子。”胖子悵然一歎,眼神平淡起來,給人一種看淡一切之感,隨著話音落下,更是挺直了腰板。


    胖子自然是張胖子,飛龍幫幫主,瘦高男子不言而喻,方圓,方大將軍!


    昨日,一切事了後,方圓派人往飛龍幫總舵,送去一份書信。


    信上內容很簡單,大抵是說所謂徐炳林表弟,乃是昔日涼州城小乞兒,小乞兒有個兄弟,十年前曾撞見張幫主好事,被逼逃離涼州城。


    張胖子看過書信後,一個人在書房坐了很久,他沒有發火,沒有動怒,平靜如水,隻有起身出門時,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張胖子出門後做了兩件事。


    一是,召集心腹,言明明日永離涼州城,願者同往,不願者自便。


    二是,召集幫眾,宣布飛龍幫解散,每人十兩銀子,算作離別禮。


    不提飛龍幫嘩然,不說張胖子安撫,隻說涼州江湖山雨滿樓,當夜便有十來個小幫主,送禮大武堂,拜入徐炳林麾下。


    得知飛龍幫解散的徐炳林,比誰都吃驚,他蹭得站起,沉思良久後,發布了大武堂一統涼州江湖後的第一道號令:任何人不可動張胖子等人,否則視為大武堂之敵!


    徐炳林想得明白,張胖子突然舉動,必是方圓之功,雖不知方圓如何令張胖子服軟,可他明白,飛龍幫自行解散,便說證明方圓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那麽,他自不敢忤逆方圓之意。


    事實也的確如此,滅了伊風林後,方圓突然對與張胖子的前塵舊怨,沒了興致,於是,他給了張胖子一次選擇的機會——識趣生,不識趣死。


    張胖子很識趣,拿得起放得下,是個聰明人;方圓聽到飛龍幫解散時,隻是付之一笑;倒是肖灑絮絮叨叨了許久,大意是方圓走後,張胖子沒少為難肖大都督,如今榮歸故裏,西魔門奸細已除,怎麽也要揍張胖子一頓才算解氣。


    方圓隻當肖灑在放屁,他全部心思早已在伊風林口中的那件天材地寶上,若不是有些許瑣事必須處理,方大將軍哪會忍得住再等一夜,怕是此時已在尋寶的路上了。


    話說,方圓本對伊風林所說的天材地寶不抱希望,可誰知涼州都督府傳來消息,竟在伊風林府邸查到一份水火不侵的無字羊皮卷。


    方圓聞之大喜,跑去一看,神識之下,果然是一份地圖,而地圖一處赫然寫著寶物二字。


    手握藏寶圖,方圓不禁在想:金丹大能伊風林,或許從未想過有人會在涼州城,戰敗他和西魔門黛兒,才會如此疏忽大意吧。


    ……


    方圓得藏寶圖後,當真是激動不已,張胖子得以被放過,這份地圖也起了不少作用。


    另提一句,伊風林府邸無聲息間成為平地,可謂惹得涼州巨驚!


    巡夜官兵巡到此地時,揉了好幾次眼,看了好幾遍,才驚慌失措地奔向涼州都督府。


    涼州都督府連夜搜查,鬧得涼州城沸沸揚揚!


    被官兵吵醒後,方圓這才一拍腦門,才想起,自己被伊風林、西魔門黛兒真情震撼,忘了告知涼州都督府,剿滅伊風林一事。


    伊風林是西魔門奸細之事,並未公布於眾;除了季末梢等寥寥幾人,涼州城再無一人知曉,伊風林乃蠻夷碟子;百姓隻知,蠻夷賊子暗殺雅將軍,此仇不可不報。


    另有軍中五百將士,無聲倒地,化作石灰一樣,知情人也已被下封口令。


    五百將士自是那日圍攻方大將軍的五百人,是伊風林分身,亦或者傀儡,就如那兩千將士一般。


    五百將士一事方圓並未對涼州都督府做何解釋,季末梢也識趣的閉口不問。


    ……


    言歸正傳,張胖子此時一拜,乃真心實意,他捫心自問,若二人位置調個個,自己絕不會放過方圓,是以,拜得心甘情願,拜得心服口服,沒有恨意,隻有敬意,謝意,感恩戴德。


    “你我不是一路人,張幫主先請吧。”方圓任由張胖子一拜,坦然受之,隨即抬手送人。


    張胖子豁然一笑,鄭重抱拳,正色道:“告辭!此生不見!”


    “不送!張幫主換個地方,可別再從稚童手裏搶食。”方圓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打趣道。


    “哈哈!不敢了!這輩子都他娘的不敢了!”張胖子訕笑,轉身遠去。


    在這期間,張胖子身邊,有一人自始至終都低著頭,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他捏緊了好幾次拳頭,又無力鬆開。


    方圓和姬心夜自知此人是誰,可誰也沒有興趣拆穿,甚至沒有多看一眼。


    自從唐德以貪吏之罪論斬後,唐旺便一直待在張胖子身邊,如今張胖子大勢已去,得罪人無數的他,自不敢在涼州城多待。


    再看到方圓和姬心夜的那一刻,唐旺心情複雜至極。他這才知曉,自己先前在二人麵前耀武揚威的舉動有多可笑;他這才明白,自己奉為座上賓的那位長安王公子,之所以匆匆離席,匆匆離去,原來是怕眼前的這個男子;可笑自己還膽大包天,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


    轉身遠去的唐旺,如釋重負的同時臉上掛起一絲自嘲,就在方才他還擔心,方圓秋後算賬……


    ——————


    “大人珍重!”徐炳林抱拳,彎腰,重語,久久不起。


    “起來吧,好好經營大武堂。記住,大武堂是唐人的大武堂,作威作福的時候,別忘了給唐人撐腰。若是我聽到一句,大武堂幫著蠻夷,欺壓唐人,你徐炳林便人頭不保,大武堂定煙消雲散。”


    方圓盯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彈著指頭,輕描淡寫間,話語極重。


    徐炳林身軀一震,顯然對方圓所言,倍感意外。


    下一刻,他直起腰,抬起頭,雙目炯炯有神,閃著亮光,斬釘截鐵地笑道:“大人所言,亦是吾之所願,小人一切皆是大人所賜,怎敢負大人所望!”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但願你徐炳林莫要食言。”方圓笑著點頭。


    “小人不敢!”徐炳林正色,同時心中低語:再造之恩,生死以報,豈敢忘恩負義!此生沒資格為大人鞍前馬後,唯有經營好大武堂,為大人錦上添花,怎敢不效全力!


    方圓點點頭,隨即看向他處,那裏,胖爺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不安,猶豫不決。


    胖爺很慌,胖爺萬萬沒想到,自己前幾日認下的兄弟,竟是自己做夢都成為其徒弟的大武堂長老!


    胖爺很怕,胖爺平時吹牛時不可一世,可今個真正見到方圓後,差點沒嚇出尿來……


    胖爺怕極了,尤其看到幫主在方圓麵前乖得和孫子一般時,胖爺嚇得差點哭出來。


    一想到,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當了絕世高手的大哥,胖爺便覺脊背發涼。


    再想到,江湖上那些個關於絕世高手,性情乖僻、殺人如麻的傳說,胖爺便不住地雙腿打顫。


    當初為什麽要當大哥!胖爺心中哀嚎,後悔極了。


    恰巧這時,方圓回首望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刹那,胖爺頓覺尿泡一緊,尿意襲來。


    完了,完了,果然被認出來了!胖爺雙手緊緊地抓著衣角,想扭頭就跑,卻怎麽也抬不起腳。


    “胖爺,還要拜師嗎?”方圓笑問。


    “啊,啊?”胖爺茫然地看著方圓,大張的嘴巴,半天沒合上。拜師?拜什麽師?不該是殺人滅口嗎?


    “怎麽?大哥不想當大武堂二當家了?”方圓看著胖爺擔驚受怕的囧樣,忍俊不禁道。


    胖爺聞言,一對眼珠子瞪得老大,想了又想,才明白方圓話裏的意思。


    “想……想!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胖爺瞬間大喜,激動得麵色通紅,倒頭就拜!


    這一刻,胖爺的尿泡貌似不緊了。


    “你還真拜啊。”方圓連忙托住快要跪下的胖爺,好氣又好笑道。


    “應該的,必須拜,必須拜!”胖爺一臉嚴肅,不住點頭,看他那焦急的模樣,好似生怕方圓就此反悔。


    其實,這時的胖爺根本不在乎拜不拜師,他隻擔心稍有不慎,惹怒方圓……


    方圓無奈地翻個白眼,假裝生氣道:“大哥若是拜下,我可要是生氣的。”


    “啊?那便不拜了!不拜了!”胖爺身子一顫,慌忙擺手,頓覺尿泡又緊,尿意襲來。


    這一刻,胖爺隻覺進不得,退不得……


    “三拳已在你心中,煉成後,便是大武堂二當家。”方圓一拍胖爺肩膀,將三記拳招傳於胖爺識海,隨即看向徐炳林。


    “大人放心,大武堂二當家的位置,會一直為這位兄弟留著。”徐炳林會意,衝著方圓道,說給胖爺聽。


    “甚好!如此,方某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方圓再看幾人一眼,抱拳一禮,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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