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將近,天寒地凍,天子體恤群臣,詔令文武百官進宮,共飲驅寒酒。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凡有官職在身者,皆在邀請之列。


    據說,驅寒酒乃是天子請人從終南山仙家道觀所求,一炷香前才至大明宮,驅寒酒乃仙家之物,在大明宮中隻能存留一個時辰,天子為求所有臣子福祿均沾,特令百官放下手頭一切公務,進宮共飲仙酒。


    皇令如山,天子下詔,群臣唯有應之,從之!


    於是乎,長安城四處皆有宦官奔走,一個個文武臣子地詔後,衝著大明宮匆匆而去。


    朱雀大街上,大小官員,絡繹不絕,相熟者間,無不拱手一禮,進而深歎一聲皇恩浩蕩,仁君仁心。


    此次皇恩,恩澤極廣,上至一品大員,下至流外二等,總之但凡有點官味的臣子,皆在天子邀請之列。


    品銜高的大員還好,一碗驅寒酒而已,見多識廣的他們,並未大驚小怪;可那些個五品以下的官員,則喜笑開懷;而九品以下,那些個一年難見天子一次,俗稱不入流的小官們,則感動不已。


    ……


    此時離太陽下山,不過一個時辰,大明宮中文武成列,粗算之下竟有兩千之多!


    滿城文武恭站禁聲,三百多號小宦官,端著酒壇、酒碗忙碌奔走,將一碗碗散著濃香的黃酒,送到了文武手中。


    黃酒是真的仙酒,當然是按凡俗算法定的。此酒乃是龍門十年前進貢的仙靈佳釀,有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之效,而這酒還有一則不可言之的好處,補強元陽,生龍活虎!


    天子李隆基此時已過半百,說來後宮夜夜笙歌,也多少有些此酒的功勞。


    “諸位愛卿,時近臘月,天寒地凍,朕今日以此仙酒,聊表謝意!魏巍大唐,國強民富,威懾四海,都離不開諸位辛勞!朕在此謝過諸位!來!請滿飲此杯!”


    李隆基站於百官之前,慷慨激昂,說罷,舉起酒碗,遙敬一圈,一飲而下!


    “謝吾皇隆恩!”謝恩之聲響徹雲霄!


    前排臣子隻是微笑,而那些站於末尾,難得見天子一麵的外流小官,許多已淚流滿麵!


    不管仙酒,還是凡酒,甚至哪怕是假酒,毒酒,有了天子這番話,一切足以!


    男兒精忠報國,最幸是遇明君!


    這些操勞在細微之處的卑微小官,除了升官發財、養家糊口這等人之常情之外,一生所求不過是格盡職守,無愧家國,今日能得天子一句肯定,一聲關懷,一碗驅寒酒,那唯有肝腦塗地,以報浩蕩皇恩!


    高處不勝寒,低處知冷暖。一碗黃酒,在那些朝廷大員眼裏,不值一提;可,在這些不入流的小官眼中,卻是無量皇恩。


    一碗黃酒,或許會遭大員心中誹議,覺得不值來此一趟;可卻讓無數小官感動涕零,暗自將身家性命許於天子。


    官位高低,忠心高低,實在難說難解,上位者談笑風生,下位者勞碌奔波,其中道理委實令人費解難平!


    ——————


    “禦史台?”李隆基眼有冷芒,麵若寒霜!


    “禦史台所屬!七排九列,鍮石腰帶,麵貌清秀,約莫七尺身高,百官中隻有此人是童身!”方圓點頭,將自己所察一一道出。


    “陛下,方小友所言屬實,百官中確實隻有此人還是童身!”一僧一道開口。


    “大將軍,去將此人卷宗調出,朕要看看,他到底是如何混入的禦史台!”李隆基眸子一瞪,有無名殺氣!


    “陛下,捉凶要緊,小臣……”噬魂蛛宿主九成便是此人,賊子現身,方圓滿心焦慮,想要立刻動手捉凶,免得夜長夢多!


    盜亦有道,噬魂蛛殘害無辜,歹毒至極,已超過方圓底線!每每想到大理寺那些無辜魂魄,和那些滿麵悲痛的寄主家眷,方圓便有將噬魂蛛、噬魂蛛宿主碎屍萬段的衝動!


    “急什麽!朕比你還恨這雜碎!”李隆基沉聲道。憤怒之極的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一氣之下竟說出了雜碎這等不雅之詞。


    “小友莫急,那人並無覺察,跑不掉的。”一道開口安慰。


    見天子和一道都這般說,方圓隻好極不情願地撇撇嘴,悶聲不語。


    方圓的不情不願,李隆基看在眼裏。難得方圓如此惦記賊子,如此嫉惡如仇,李隆基心中滿意不說,盛怒的龍顏,更是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隻要心腸不壞,潑皮痞氣,委實不足一提,方圓乃是巫延之徒,些許小瑕,無傷大雅。


    ……


    “陛下,正八品下,姓景名遠,禦史台所屬。”高力士抱著卷宗走來,悠悠說道。


    禦史台司職,監察百官、肅正綱紀,是官中之官,是天子耳目!遼東探子混進了禦史台,無疑是往大唐臉上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嗬嗬,好,難怪我大唐如此昌盛,原來還有他遼東這些蠻夷小國的功勞。諸位說朕是不是該發詔遼東,重賞一番,以表朕之謝意?”李隆基怒極反笑。


    李隆基此話一出,眾人隻好眼觀鼻,鼻觀口。天子盛怒,誰接話誰是傻子。


    “大將軍,卷宗上還有什麽?”李隆基又問。


    “陛下,景遠出生嶺南道,三代為農,有當地縣令作保。”高力士咬牙說道。


    “好!東北彈丸之地,居然把手伸到了南疆,還有縣令作保?這大唐到底是朕的,還是遼東的?”李隆基氣得站起!


    一南一北,相差幾千裏,北疆小國,竟能使喚南疆縣令,其中寓意細思可怖!大唐海納百川,胡商番客無數,自有一套監察之法,遼東把手伸到嶺南,絕非一朝一夕之事,李隆基怎能不怒!


    “縣令是誰,現在何處?”天子聲若寒冰。


    “楊羽,現在幽州,任……任……”高力士吞吞吐吐,不敢言出。


    “說吧,朕又不會怪你。”李隆基歎了口氣。


    “任督軍一職。”高力士艱難開口。


    “督軍?好!好一個督軍!遼東走狗,在我邊疆督軍,督朕的兒郎們去遼東送死嗎?”他國探子竟混成了督軍,李隆基隻覺臉蛋火辣。


    “陛下,遼東之地,諸國林立,按說他們狗咬狗還來不及,又怎會有心思將手伸到大唐?”高力士不解。


    “莫非是為那句,龍行大衍,甲子平天下?”方圓皺眉開口,他對阿雅這句話記憶深刻。


    誰知方圓此話一出,紫宸殿突然一靜!


    殿內之人表情各異,李隆基眼眸大睜,一僧一道眉頭微緊,高力士麵色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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