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朵烏雲一動不動地釘在天上,太陽死氣沉沉地掛在烏雲之間,沒有給人們帶來一絲暖意。


    今天的長安城格外寒冷,亦如方圓此刻的心情一般,糟糕透頂!


    寒風呼嘯而過,吹得人們直罵娘。


    方圓緊了緊衣領,頂著寒風向著東市走去。


    時間飛逝,如今已到了十日之約的最後一天。


    這幾日方圓四處奔走,一刻未歇,可是案情依舊毫無進展。


    黑貓好似人間蒸發,黑影更無處可查。


    朝堂上李隆基的臉色,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難看,方圓知道這是在積火,早晚會爆發。


    麵對含怒未發的天子,滿朝文武俱都擔驚受怕。


    嗯,或許唯有崔宜一人不是。


    今早朝會後,崔宜誌得滿懷攔住方圓,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勝券在握的崔宜,目光中滿是戲虐,臉上掛著讓人厭惡的張狂。


    不可一世之極!


    崔宜眼睛不斷在方圓脖頸上掃視,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群臣駐足,卻無一人為方圓出頭。方圓得罪可不僅僅是崔宜,還有李林甫。不說滿朝文武中李林甫的親近朋黨,就是那些真正的清官也無不裝聾作啞。


    此時,在眾人眼中,方圓已然是個死人!


    沒看到,崔家幾位長輩默不作聲地走了嗎?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放任不管。對崔宜為難方圓的行徑,崔家長輩無疑是支持的!


    一日不到的時間,沒有人認為方圓還能翻出什麽浪花。


    區區一個平頭百姓,就算會些道法,在崔家這些的豪門大族眼裏,一樣如螻蟻一般。隻要賭約一成,李隆基就不能明著為方圓出頭,方圓是死是活就是崔家說了算!


    就算為此惹得天子不悅,又能如何?隻要麵子上過得去,這些豪門世家還真未必不將李隆基的心情放在心上。


    須知,作為大唐五姓七望之一的清河崔家,自有其家族底蘊。


    大唐一統九州,上古傳承再現人間,這些豪門士族當然想盡辦法拉攏。崔家亦有子弟,進入這些門派學習仙法道術。


    加之,這些豪門士族原本就根深蒂固,追其族史,可上溯秦漢之時。隻要不是太過分,天子也要讓豪門士族三分。


    在崔家長輩看來,方圓實在是不值一提。雖然崔宜確實不成器了些,可是作為長輩,總要站在自家人這邊不是?方圓敢和崔宜打賭,就是撩崔家虎須,敢撩撥崔家,就要付出代價!


    豎子一命勉強抵得上其罪過。


    崔家長輩如是想到。


    方圓未理會囂張至極的崔宜,亦未理會幸災樂禍的好事者,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隻留下,群臣的冷漠,崔宜狂傲的大笑。


    ——————


    東市的高牆碩瓦並不能擋住呼嘯而來的寒風,當然再冷的寒風也擋不住東市的熱鬧。


    今天的東市,雖稱不上人頭湧動,可也當得起絡繹不絕。


    方圓和肖灑漫無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臉上是散不去的憂愁。


    明日一早就要複命,眼看日過當頭,可是線索又在哪裏?


    從請李隆基恩準參與破案起,鬥崔宜立下賭約,大理寺驗屍,三屍神道出真凶,夜查皇宮得玄通銅鏡,巫力查蹤,太子府中發現黑影,十六衛吃閉門羹,得禁軍百人苦查三日卻鬧得不歡而散。兄弟二人十日以來馬不停蹄,難道一切辛苦皆是徒勞?


    十年學藝,玄通在手,居然無法找到一隻黑貓蹤影?


    這次破案可是用師父人情換來的機會,師父可是要我在長安城做官,入世修行。我難道要辜負了師父的期望?


    張茂的話語,崔宜的嘴臉,不斷在方圓腦海閃動。


    方圓心中滿是不甘!


    難道老子堂堂巫門傳人要敗給崔宜這樣的紈絝子弟?


    ……


    看到方圓眼中的不甘,肖灑忍不住勸道:“方圓大丈夫何患無妻,這案咱不破了!這官咱也不當了!咱去涼州城當個江湖老大,一樣痛快!”


    肖灑用詞不亂不類,可意思表達的很清楚。對於破案他並沒有太大的執念,大唐能人無數,他一個小小士兵,實在管不了那麽多,他隻想兄弟平安。


    有些時候肖灑的確比方圓瀟灑一些。


    可是說到底,肖灑能如此瀟灑,是因為他是肖灑。


    肖灑不是方圓,不能理解方圓的執著。


    巫門,一個曾經輝煌無比的門派!巫,力戰洪荒猛獸的存在!巫力,修煉到極致是為龍氣!


    巫門功法傳自太古洪荒,其中自帶有大巫頂天立地的傲氣、戰天鬥地的豪氣!


    巫,不論正邪,皆有一顆高傲的心!


    試想,若不是有顆高傲的心,巫又怎耐得住長生不老的誘惑?


    方圓是巫,他的心氣當然低不到哪去!


    這是巫門功法潛移默化的改變所致。


    是巫門功法中無數大巫無意間留下的饋贈!


    或許連方圓自己也不知道,他之所以滿心不甘,最重要的是因為他那顆不甘失敗的心!


    ——————


    “肖灑,我昨晚想了一夜,按我當時輸送進銅鏡的那縷巫力感知來看,東市最是可疑,黑影或許就在東市之中。說不定我們今天在東市會有收獲!”


    肖灑並未多說,答了個嗯字,拉著方圓向著旁邊一家酒樓走去。


    百魚樓,不言而喻,主賣各式魚肉。


    選一個靠著火爐的好位子坐下,肖灑衝著迎麵而來的小二喊道:“最好最稀奇的魚肉一樣來一份,不要怕多。”


    “好勒!”


    “方圓,先吃飯,吃飽喝足好幹活。一早上沒吃一口東西,我可是餓了。”


    方圓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心中不免感動。


    肖灑為何來此,方圓心知肚明。小時候不管自己多不高興,一看見魚肉就喜笑顏開。沒想到這小子還記得。


    兄弟之間不僅需要擔當,也需貼心。肖灑和方圓的情義,細微之處,可見真章!


    少許時刻,掌櫃的親自將一盤盤形狀各異、做法不同的美味魚肉端上小桌,還附贈了一壺十年陳釀的燒刀子。


    冬日裏的燒刀子好比夏日裏地窖裏取出的瓜果,是人人喜愛的好東西。


    幾杯熱酒入肚,方圓眉頭稍展,拿起筷子,終於對魚肉下手。


    方圓很會吃魚,尤其是和肖灑一起時。和肖灑一起吃魚,他無需估計,想吃啥吃啥,肖灑不會計較,當然計較也沒用。


    方圓輕車熟路地挑起每一隻魚頭下的月牙軟肉,不停地送入口中,滿盤的魚肉卻是沒有一塊月牙軟肉吃到肖灑嘴裏。


    肖灑見怪不怪,根本不和方圓爭搶,魚肉是方圓的,這是兄弟間的默契。在常人眼裏或許方圓這般吃魚很獨,可是誰又知道,兒時方圓多少次餓著肚子把吃的讓給肖灑?


    當方圓開始挑魚肚肉時,肖灑嘿嘿一笑,問道:“怎樣?兄弟懂你否?”


    方圓點點頭,勉強笑道:“這一手借花獻佛用的好。”


    肖灑先是麵露尷尬,緊接著頗是惱羞成怒地罵道:“你個狗東西不識好歹!金餅是你分於我的,那就是老子的錢。啥叫借花獻佛!”


    “不識逗!”看得出來,方圓沒一點和肖灑鬥嘴的心思。


    肖灑本想鬥鬥嘴,緩解一下方圓的心情,可是見到方圓無精打采的樣子,也就閉上了嘴巴。


    這時掌櫃的走來,將一個二尺長的條狀大盤端上桌子。


    一條黑色大魚盛於盤中,魚身上切開的裂口處插著一節節蔥段,湯汁略顯清淡,一看便是清湯慢燉後出的鍋。


    掌櫃的頗有自得地道:“二位,本店特色慢燉波斯鱘魚,還請品嚐。”


    這樣的盤子,方圓二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時間俱是好奇。


    魚頭、魚肚、魚尾,方圓一連三口魚肉入腹,皺眉沉思了起來。


    這肉貌似在哪離吃過一樣,雖然做法不同,可是這種肉質頗有點熟悉。


    “掌櫃的,這魚有幾種做法?”


    掌櫃的端上魚肉後,正等著方圓二人誇讚,如今方圓一問,倒是正中下懷。


    “這位客官,波斯鱘魚在波斯也算的上稀罕之物,到了大唐就更是珍奇。聽後廚的波斯廚子說,波斯鱘魚做法多種,燉炒蒸煮,燉為最妙,炒最次之。不過據廚子說,有不少靠水而生的波斯人,喜歡將這魚熏製成塊。隻是小店小本生意,卻是舍不得賤賣鱘魚。”


    熏製成塊,波斯鱘魚,方圓靈光一閃,想起了在張宅藏身時,吃的那半塊熏魚肉。


    莫不是那天吃的熏魚肉是波斯鱘魚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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