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民反省自己,在昆侖山公司問題上,他的這種保留意見在組織上服從的做法對不對?他覺得在一般程序上並無不妥,但是讓他自責的是,沒有積極向上級組織反映而爭取領導的支持。如果那樣的話,也許不會造成現在的被動局麵。往小裏說,自己是不是有明哲保身的嫌疑;往大處講,是不是把群眾利益和黨的利益對立起來了呢?會民的心裏是忐忑不安的。


    他當時確實想去找市書記和市長的,把獅子大口要求二二〇廠再出四百萬安置科技人員,以及平調村集體資產把昆侖山公劃歸機械局的問題,向市領導匯報。但是他又想,任何事情的發展都有雙重性,目前縣委常委所做出的決定,尚未形成最終結果,雙重分析都可以。比如這樣理解:


    是不是要求二二〇廠再出四百萬,隻是個談判藝術問題,開價先高一點,在談判中雙方的觀點會逐漸聚於統一的。


    二二〇廠在昆侖山公司的股權退出前,按照公司章程運行的模式誰也改變不了,現在股份尚未移交,常委討論的意見僅僅是一種超前研究。


    如果市領導這樣看問題,似乎也合乎邏輯。但是,對向上反映問題的會民來說是很尷尬的。是不是會讓人感到,他心胸不夠開闊,相融性欠佳,作為縣長,對書記的工作配合支持不夠。


    這冤枉了會民不說,還讓組織上產生了海潮縣黨政主要領導不團結的錯覺。再說,讓陳書記知道了耿縣長在向上麵反映常委會決定的問題,以後書記和縣長還怎麽配合工作?


    想到這些,會民隻能放棄了向上級反映問題的想法。他很懊悔,恨當時沒有勇敢的站出來,去找市領導匯報,詳盡陳述自已的想法。唉,世上隻有馬後炮,哪有後悔藥呢?


    二二〇廠已將股份轉讓給了白龍港村,昆侖山公司成為村裏的全資企業,這已經既成事實。如果想用行政甚至司法手段幹預,不但改變不了股份轉讓的事實,反而會傷害基層幹部和群眾的感情,影響企業的生存發展。


    特別嚴重的是,部屬單位的處長劉智,因為股份轉讓問題被作為詐騙犯罪嫌疑人關進了看守所。這種目無法紀的做法,隻會損害海潮縣甚至海通市的形象,影響投資環境。


    會民已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幹預這件事。他想找一個既能解決問題,又不影響和陳書記工作關係的兩全齊美的辦法。於是,他把目光投向了縣看守所包所長。


    通潮大道拆遷時,老包是海潮縣公安局長。規劃道路途經一個占地七八畝地的土丘,這裏是五十年代開挖運河時壘起來的。運河通航後,生產隊就在土坡上種植莊稼直至此次拆遷。


    縣土管局認定這個土丘是國有土地,而農民卻認為是集體土地,這個區別可大了。若屬國有土地,老百姓什麽補償都沒有,如為集體土地,不光是有青苗費、補償費等等,還可按每畝地三人安排土地工。


    那天,召開拆遷動員大會,土管局長到會講話,對這個土丘屬國有土地的理由進行講解。可老百姓不幹了,這塊地一直是農民種植的,怎麽開運河堆上土就成國有了。


    土管局長被群眾圍困,這樣吵吵鬧鬧有道理也說不清。於是就讓群眾派代表在附近的小學教室裏進行磋商。而其他群眾就圍著左右大門和前後窗戶,觀看群眾代表和土管局長如何對話說理。一方說是國有土地,有當年的規劃紅線圖,另一方說自解放到現在一直是農民耕種,除了開挖運河那段時間,其它沒有少種一熟。爭也好吵也罷,這樣下去都不會有結果的。


    眼看天要黑下來,土管局長擔心自己的安危,就想離開現場,但是群眾不答應。也不知道誰叫喚了一聲:“書記來了!”群眾就一窩蜂離開了教室。土管局的兩位年輕小夥架起局長就跑,群眾認為上當受騙了,於是,把學校大門鎖上了,誰也出不去。


    縣書記下令抓人,可公安局長老包隻是虛裝聲勢,宣傳警車在學校大門口開來開去巡回宣傳法律法規。


    老包認為這塊土地不能簡單的定性為國有或集體土地,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開挖運河時,該塊土地確實在規劃紅線中,是用於堆土的,當年也沒有拆遷補償一說。但是,這個土丘的四周土坡上農民一直在種植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實,群眾反映的問題是有一些道理的。


    再說,群眾圍著官員說理,又沒有打砸搶行為,怎麽能動輒抓人呢?


    由於老包沒有按照書記的指示抓人,彼此僵持了一夜。後來雙方都作了讓步,終於達成了拆遷補償協議。


    不久,老包被免去了公安局長職務,當上了看守所所長。


    會民查閱了老包的一些個人資料,給他的評價是既講原則又有群眾觀念。


    他讓秘書通知包所長到自家吃晚飯,老包誠惶誠恐,他提了一串香蕉,敲響了會民家的門。


    會民和白醫生正在忙菜,他聽到敲門聲立去開門。


    “耿縣長。”老包客氣的喊了聲,他剛進門好奇的目光掃了一下縣長的家,腦子中突然蹦出兩個字:“陋室”。


    很小的客廳擺放著一張小方桌,上麵放滿了菜肴,這肯定是為老包準備的,他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但是他和耿縣長從未有過交往,不知何故要請自己吃飯,肯定有什麽大事,他的心總是七上八下的。


    “包所長請坐。”會民指著靠牆壁的兩張並排放著的單人沙發說。


    紅底黑格子人造革的沙發進入老包的眼簾,uu看書 .uukanshu.cm 沙發上有一些小孔和裂痕,有的小孔裏擠出發黃的棉絮。鍍鎳的鋼管扶手已經鏽蝕,若用手抓捏一下有可能會刺手。兩張沙發之間沒有茶幾,一堆文件疊在靠裏邊的一張沙發上。


    老包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因為他手上提的那一串香蕉不知放那兒好。


    “哈哈哈,讓你破費了。”會民說著,從桌子底下拉出一張方凳,把老包手中的香蕉放上。


    “包所長,沙發上的文件你先熟悉一下,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吃飯,到時邊吃邊談。”會民說著又去廚房為白醫生打下手。


    包所長把一疊文件拿起,大略的翻了一下,都是關於昆山公司的。他從縣委常委會關於處理昆侖山公司股份非法轉讓**的會議紀要中看到了劉智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原來耿縣長請吃飯是為了劉智啊。難道是打個招呼讓看守所對他安排好點兒?這點小事,其實耿縣長沒有必要把自己約到家裏吃飯,打個電話說一聲就行了。


    “包所長,吃飯了。”會民邊說邊打開茅台,“我聽說包所長酒量不小,我們今天隻喝三兩怎麽樣?清醒好談事嘛。”


    “聽耿縣長的。領導您太客氣了,打個電話吩咐我一聲就行了,劉智的事您放心,我會安排好的。”老包說。


    “唉,豈有那麽簡單?來,先喝起來再說。”會民說。


    老包舉起杯與會民碰杯,先幹為敬。他腦子中在翻騰,耿縣長究竟要自己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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